搭档·白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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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婷婷在踏进摩天轮的瞬间就意识到了问题，虽然李艺彤时常会做一些幼稚中二的举动，但选在这个对彼此都有特殊意义的地方，她实在猜不到究竟有什么目的。
说起来也是可笑，如果不是李艺彤在耳边通讯器里的循循善诱，她怎么会毫无戒心地一个人呆在幽闭的空间里。
这对杀手是大忌，更别提最近的情况比往日复杂了不少。
摸出了放在衣服里的小手枪，冰凉的枪身紧贴在侧脸上，才稍微让黄婷婷又恢复到了寻常的冷静。
她半蹲下来，举着枪小心翼翼地藏住身形，谨慎地探出头来准备查看两侧的轿厢，在翻过来看向自己的后侧时，一颗子弹击破了偏塑料材质的玻璃窗，留下一个小小的弹孔。
黄婷婷盯着周围的裂纹发了会呆，她躲得非常迅速，子弹甚至没有碰到自己的头发，莫名的安心感忽然席卷了全身，让人有了短暂的放松。
那个来杀自己的人，并不是李艺彤。
有些面熟的相貌，大概是在组织里打过招呼，之前就收到过冯薪朵的提醒，鸽派卧底的身份已经开始逐渐暴露，只是没想到，鹰派会选在这里下手。
“婷婷桑。”耳边沉默许久的通讯器嗞喇地响了两声，李艺彤熟悉的音调难得染上了低沉和压抑，停顿了一会又接着说：“你会讨厌我吗。”
“不会。”黄婷婷回答地很果断，仔细设想了一下，如果不是布下这么复杂还没有效率的局，由李艺彤亲自动手，她可能连这把最后用来防身的道具都不会拿出来。
最初就选择了的立场，既然不能改变对方，又舍不得同归于尽，总是要先死一个才好。
她还挺感谢李艺彤安排了这么盛大的葬礼，性子里温和的那面，终于是被勾起了一点点的嗜血，杀手的本能像团火一样，在内心冰封的围墙后燃烧。
“傻子，没关系的。”又担任起了安慰的角色，黄婷婷对这台摩天轮的运转非常熟悉，简单算了下旋转的时速，其实在到达顶端之前，射击的角度上都对自己有利。
没有带后备弹夹，黄婷婷起身开了一枪，算是看清了敌人的脸，沉着地在李艺彤曾给自己看过的资料里搜索，想找出对方开枪的习惯和可以利用的弱势。
近距离的枪声显然吓到了通讯那头的李艺彤，她着急地叫了两声婷婷桑，大概是听到了安静后的喘息，才跟着用带上哭腔的声音询问安危。
黄婷婷边回着没事边看向玻璃倒映的自己，是有些狼狈不堪，但脸上的笑意明显，嘴角的弧度柔柔的，一如她每次面对自己的搭档那样。
李艺彤真的长大了，没有刚认识的那般意气用事，也没有再用单纯的赤诚心肠去看待世界，这样，她才放心这个人以后能独自坚强地活下去。
不再是需要自己照顾的小孩了，生死关头，更多的失落只会干扰她的判断。
轿厢腾升到一半的时候晃动了一下，双方都没有放过这次机会，互相射击了两枪，似乎都没有收获，又各自妥善地躲了起来。
“我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。”电流声昭示着李艺彤还没切断信号，莫名地，黄婷婷很想再和她聊聊天。
“我也是，想起了刚见面的时候，婷婷桑答应让我做搭档的时候，还想起了…”李艺彤语速很快地咋呼了一会，忽然突兀地停下来，像是传来了腼腆的嬉笑声。
“想起了我们一起坐摩天轮的时候。”黄婷婷替她说了出来，打量着周围的环境，满眼都是和李艺彤坐在这里时的回忆。
明明不是过去很久的事情，黄婷婷鲜少地产生了奢望的情绪，如果能再和她来一次多好，这次一定不嫌弃她要在最高的地方看焰火绽放。
也一定不会再躲开她的吻了。
仔细想想自己曾经回应感情的方式真是拙劣，可惜没办法去补救了，既不想留下遗憾，也不想给对方的人生带来更大的遗憾。
“婷婷桑…”李艺彤还想说什么，黄婷婷认出了她这样开头的语气，终于分了心神松开握紧枪的双手，飞快地扯下了挂在耳朵上的通讯器。
作为一个专业的杀手，谈不上足够优秀，却也不应该轻易被情感动摇。
关闭的通讯线路制止了李艺彤的话，黄婷婷重新端好枪，在将要到达最高处之前又开了两枪，肩胛骨被贯穿的疼痛爬满了全身，跌坐了片刻又维持住了举枪的姿势，额角因失血晃神而渗出汗珠，都在影响着她下一次射击的精准度。
算了，索性就这样吧。
从最高处下落，那个杀手得到绝佳角度的时机还有一阵，黄婷婷摸出了随身携带的另一枚通讯装置，颤抖着手好不容易才塞进了耳朵。
刚打开就听到了李艺彤吸鼻子的声音，听不清是不是在哭，只是不断地抽气。
逐渐均匀的呼吸声也让黄婷婷平静了不少，就像侵袭神经的海洛因一样，带来了麻痹伤口的良好效果。
在任务过程中摘掉联络设备是很不专业的行为，因为搭档话太多而这么做的恐怕也只有黄婷婷一个人，不过她没告诉过李艺彤，每次任务前她还会多放一个窃听器，再用自己另一个私人线路偶尔听那些自言自语。
回想起来上一次主动切断通信后，还真的遇到了与之无关却也不小的麻烦。
那时候来救自己的，正是这位负责内勤的搭档。
可是这一次，她不会来救自己了。
在用这个词来定义两个人的关系前，其实黄婷婷也没有对搭档的未来人选做过其他考虑。
她是以某位鹰派成员的遗孤身份加入组织的，在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两边阵营的区别，拖生不好斗的福，她在认识冯薪朵以后就正式明确了理想。
身体素质并不算很好，却也缺乏做内勤的天赋，黄婷婷自然地被当作外勤来训练，咬着牙通过了所有训练和考验，万分庆幸的正是这份不屈，才让那个小女孩得以留了下来。
收养她的叔叔要求李艺彤在内勤和外勤上都足够出色，预料不到的是她竟然真的坚持到了正式站在黄婷婷身边的一天，陆婷跟冯薪朵离开后不久，黄婷婷在电脑里登记了她和李艺彤的名字，捂着嘴差点笑出了声。
“原来你就是那个夜王啊。”直接听到这个名字确实中二到羞耻，李艺彤胡乱摆着手一阵的脸红，黄婷婷欣赏够了她的窘迫，伸手拍了拍低下来的脑袋一本正经说：“放心吧，我不会因为搭档代号取得诡异就嫌弃她的。”
“婷婷桑真好！”李艺彤呜呜地咬着她递上来的海苔，两个人并肩出来的时候伸了个大大的懒腰，在下巴那比了个加油的手势：“成为婷婷桑的搭档，我人生最美好的一天。”
黄婷婷抓着她乍起来的胳膊放下，丢人地来回瞅了瞅有没有被同僚看到，转过头来对上了李艺彤笑到眯起来的眼睛，也跟着她笑，默默地在心里补充了一句。
我也是。
两个人合作的几次任务都相安无事，李艺彤的身手足以和普通的外勤相比，这次的任务分配会议持续到很晚，疲倦的内勤小姐耸着肩膀打开家门，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抱着她的衣服不知道在折腾什么的黄婷婷。
“有问题么？”随口问了一句，倒好的温水刚刚含进嘴里，黄婷婷嗯了一声回道：“你扣子掉了，我帮你缝好。”
未被咽下的水尽数喷了出来，李艺彤蹭地一下跳到沙发上，抓着黄婷婷的手乱晃：“你快掐掐我是不是在做梦。”
颜艺十足的脸也成功逗笑了黄婷婷，本来想掩盖自己在装窃听器的生涩演技也被抹掉，黄婷婷捏着她的脸又躲开了些距离：“别把水弄到干净衣服上！”
李艺彤边答应着边跳开去找毛巾，端着凉了许久的夜宵乖乖吃着，不时偷瞄一眼还在补线的人。
“要看就光明正大地看。”黄婷婷假装生气地哼了一声，果然见李艺彤彻底转过了身，捧着碗往嘴里塞面条，视线丝毫没有从她的脸上挪开。
“任务函拿到了吗？”用正事转移了话题，黄婷婷拿着纸巾自然地帮李艺彤擦干净了嘴角，让人取了随身的笔记本跟自己介绍。
这次的工作内容其实相当简单，李艺彤压低了帽檐拎着工具箱出示证件，黄婷婷扶着自己月白色的裙摆，将手搭上保安的胳膊。
一旁的男士正在被挨个检查，黄婷婷摘下项链走过安检门，女保安上前摸了摸她的腰间，手触碰到脚踝向上时撩过小腿，黄婷婷婉转地低吟了一声，惹得那年轻保安面红耳赤，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让她通过。
“可恶！男的女的！摸你哪了？”李艺彤大概是听到了，在被头发遮住的通讯器里嚷嚷，黄婷婷远离了人群才敢小声回应，淡淡地回答：“这不是计划的一部分吗，你闹什么。”
李艺彤气瘪地又嘀咕了两句，早前就黑进了大厦的人事系统，工具箱里用来修理电路的铁器并不需要过安检，拿出藏在夹层里的电脑，李艺彤点亮了十六层的按钮，顺手在电梯里的监视器下黏了个干扰装置。
“防火墙不难破解，删除监控画面需要一点时间。”汇报了自己的进度，李艺彤利落地连好准备入侵的线路，听着黄婷婷通过耳机好像呢喃似地安抚：“没关系，不用着急。”
“哪能不急！你酒量又不好，来来回回的，不知道要被那群人灌多少。”李艺彤气呼呼地埋怨，快速敲击键盘的十指不停，不断传来玻璃杯子碰撞的声音让她也难免不耐烦起来。
清晰的背景音混着黄婷婷应付宾客时，故意拿捏着的温润嗓音，一句一句在李艺彤耳朵里回荡，因为原本调查到的安检的复杂程度，能让黄婷婷带着通讯器进去已经很不容易，和往常任务不同，看不到对方所视的李艺彤今天格外焦躁。
而且话多。
黄婷婷在酒会上周旋了一阵就有些累了，目标终于慢悠悠地到达了大厅，冲着通讯器那头的人说了两次闭嘴，无奈地翻了个白眼，黄婷婷摘下了耳朵上的小道具扔进了酒杯里。
看着气泡升起的瞬间她就后悔了，听不到李艺彤动静的巨大不适应感包围了全身，黄婷婷勉强听完目标的发言，躲在大厅的立柱后面取出了备用的迷你耳机。
糟糕。
目标似乎是早意识到了今天的危险，说完话就转身进了大厦电梯，一名保镖站在电梯门的旁边，众目睽睽之下看上去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。
黄婷婷来回看了看大厅的环境，酒会的自助烧烤箱真是天赐的好运气，堵住了排烟口后小心地将火星引到浸湿桌布的食用油上，大厅里响起的火警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。
那名保安也跟着过来查看，黄婷婷逆着人群聚集的方向躲闪了一会，跟着按亮了刚才目标到达的十八层客房部。
“婷婷桑，婷婷桑你能听到吗？”以为黄婷婷只是暂时关闭通讯的李艺彤叫喊了几声，猛地敲了下桌子咒骂了一句什么，又跟着念叨：“难道是个陷阱，为什么十八层的电梯口有个自己人？不对，对方也有内勤能看到监控，妈的...”
为自己的疏忽大意感到生气，很快就发现了侵入监控系统的第二个信号源，忽略了话音落后电梯里举枪的黄婷婷，李艺彤深吸了一口气，作为现在单方面失去联系的搭档，身在十六层的自己确实更有优势。
黄婷婷握着手里的陶瓷枪，在安检处上演的戏码就是为了掩藏别在大腿上的玩意，只有两发子弹，小巧便于携带，不会被金属探测器发现。
也就意味着她只有两次的主动权。
电梯屏幕上显示的数字正在挨个地变大，天花板是用来装饰发光的顶灯，没有可以逃出去的路线，黄婷婷犹豫了一下，决定相信一次直觉，身子紧靠着电梯门的右边，只能赌一把这扇门开合的功夫，谁能先置对手于死地。
十六，十七，十八。
电梯到达后发出叮的轻鸣，两扇不锈钢门嗡嗡地缓慢打开，一具已经死透的尸体因为失去支撑重量的东西而倒在电梯里，李艺彤抬手抹了抹脸上溅到的血液，收起了手中用来刺穿这人脖子的螺丝刀。
“目标在走廊尽头的房间，这是复制的房卡。”李艺彤的手剧烈颤抖着，险些将递上去的卡片摔落在地上。
来不及照顾她可能极度不安的情绪，黄婷婷转身跑向了目标的房间，准确地把其中一颗子弹送进他的脑袋，按照李艺彤的指示又去收拾另一名同僚的尸体。
她不知道在此之前李艺彤有没有杀过人，单纯以为是首次结束生命的正常反应，按计划处理好现场的可疑痕迹，黄婷婷在车里换下了礼服，坐回到副驾驶上细心地替李艺彤擦去剩余的血迹。
巧舌如簧的人诡异地安静，黄婷婷除了有节奏地拍着她的手也没有别的办法，自己是外勤啊，幼时第一次训练去杀死囚的情形，她已经完全记不得了。
“我们去游乐园吧，带你去坐摩天轮。”早就听说这个人想去玩了，只是和杀手不太搭的娱乐活动和热闹的游乐园场所，一向是喜欢安静的黄婷婷所抗拒的。
但是现在她又愿意做任何事去迁就李艺彤。
两个人面对面坐着，焰火炸裂的响声总算让人回过了神，李艺彤摇了摇头，认真的神色陌生到可怕：“答应我，不要再随便关掉通讯器了。”
黄婷婷双手合十不停说着对不起，是她低估了任务，害得自己卷入了本不必要的危险中。
事实上李艺彤一副被吓到的模样也仅仅是因为这个，早就不是内勤不用动手杀人的年代了，她害怕的是万一自己没有赶得及过去，会不会在电梯里遇到此生最不想见到的画面。
“不会的，我们是搭档啊，我怎么会擅自离开你呢。”黄婷婷把李艺彤搂在怀里，在耳边不断重复的话语像是从未听过的安定摇篮曲。
这句许诺还清清楚楚地留在记忆里，没想到违背的时间来得这么快。
黄婷婷计算了一下自己成功击中后面轿厢杀手的概率，肩膀的伤口已经开始带来晕眩的困意。
耳边的通讯器里忽然传来了奇怪的声音，金属器材的摩擦伴着与混凝土碰撞的闷响。
“虽然我很讨厌警察，但是我喜欢你。”仿佛自言自语的音调镇定地不像刚才慌乱的人。
“我也是...”好喜欢你，后面的话被开枪时的轰鸣完全挡了过去。
枪响之前的黄婷婷还在等着对方起身瞄准她的时机，右手食指紧扣在扳机上，微微用力准备按下去的那一刻，斜上方轿厢的玻璃上忽然绽开了一朵艳红的血花。
狙击枪？
只有这一个可能了，冯薪朵不会神通广大到未卜先知自己在这里，能救自己的就只有一个人了，从始至终，也只有那一个人了。
黄婷婷捂着伤口瘫坐下来，摩天轮还在照着既定的速度旋转着，工作人员大概是被收买过了，低着头打开了轿厢的门锁，任由李艺彤把大衣披在黄婷婷的肩上，遮住了血迹斑斑的半个身子。
“回家吧。”发动了车子的引擎，李艺彤什么也没解释，笑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真诚。
“好。”留恋地看了会眼前的人，黄婷婷闭上眼，脑袋倚着她的肩膀陷入了沉睡。
停车时拿出搭档遗落在车上的手机，将电话簿里冯薪朵的名字录进了自己的电脑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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