熊猫睡睡

何等的亵渎

注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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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婷婷是被一阵刺鼻的消毒水味催促着醒来的,睁开眼睛的同时,医务室天花板上龟裂的纹路,水龙头没关紧时嘀嗒的声音,旧床单蹭在指尖的粗糙棉布,身边的一切都好像被放在了显微镜下的清晰。

不过这种诡异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很久,意识彻底恢复的时候就像被强制遗忘了一样。

用来隔开床位的白色帘子被哗地拉开,冯薪朵拖着长长尾音地唉了一声,坐在原本就摆放在床边的凳子上询问她怎么样。

“体育课上我昏倒了?”黄婷婷努力回忆着来这的起因,冯薪朵点了点头,把一颗糖塞到了她手里补充:“是李艺彤背你过来的,阿黄你身体太虚弱了。”

黄婷婷含着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随着李艺彤名字的出现,那个人始终元气的模样好像在眼前萦绕,连带着空气中都透出了隐约的柠檬清香。

她看了眼手中的糖纸,只是普通的牛奶口味。

“你有闻到什么吗朵朵?”

冯薪朵夸张地凑过来闻了闻,摊着手回道:“阿黄,我又不是哨兵,没有大哥那么敏锐的感官啦。”

“我也不是啊。”黄婷婷低下头把碎发别到耳后,并不打算掩饰语气里的失落。

“放心吧,就算你只是普通人也可以留在学校的。”指着首席向导的徽章作出保证,冯薪朵拍了拍她的手,疑惑地皱起了眉。

这所学校设立的初衷仅是为了培育女性的哨兵向导,纵有战斗力惊人如陆婷这样的哨兵,也有精神力深厚如冯薪朵这样的向导。

剩下的大部分都是普通的学生而已。

当然也有开始资质不错,明明吵闹地像个不安分的哨兵,却分化成了向导的李艺彤这种。

黄婷婷自认也是最普通的那一类学生,普通到临近毕业也没有任何分化的迹象,作为首席向导最好的朋友,回想起入学那会说不出口的压力,现在的她仍然觉得好笑。

“你不是都接受了嘛,怎么现在提起来还闷闷不乐的?”五个字里藏着的情感也瞒不过向导,冯薪朵似乎还在专注别的事,随口问出来又狡猾地咧嘴笑:“是不是担心发卡毕业和其他哨兵结合的事?”

她能感觉到黄婷婷的精神世界剧烈地波动了一下,趋于安稳后又回到了最初的冷漠,虽然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,冯薪朵揶揄的话还没出口,黄婷婷却难得坦诚地点头,慢悠悠地回了嗯。

如果不是自己像藤蔓一样包裹住对方的精神力,谁还能听出来这一个字后面,躲着多少婉转千回的不舍。

冯薪朵忽然浑身打了个轻颤,医务室的窗户是关着的,精明的向导松开了黄婷婷的手,闭着眼睛一脸认真地抚上她的额头。

比起面对面的对话,向导更喜欢探索一个人的精神空间,通过感情和理智的交错,构筑起来的更加具象化的内心,这是独立于思想中的被称作图景的世界。

“哇!”好冷,冯薪朵抱着胳膊瑟瑟发抖,黄婷婷的图景里冰天雪地,大概是因为刚苏醒的平静,这会勉强维持着带有暖意的风,支撑只穿着薄外套的冯薪朵穿过了光秃秃的林子。

回忆了一下冰雪奇缘上映的日期,冯薪朵默默把阿黄你好中二这句吐槽咽了回去,毕竟有在图景里造了个塞纳河剧场的李艺彤为先例,在别人脑子里看到什么向导大人都不会觉得奇怪了。

冰宫里坐着的女孩子在最高的那层,冯薪朵呼喊了几声也没有得到回应,站在大厅的她望着遥不可及的旋梯,刚爬了两个台阶就坐了下来,人家身体不好唉,下次再聊吧。

真是的,还不如外面那个阿黄好沟通!

冯薪朵把自己的精神抽离开,按着黄婷婷的肩膀让她再躺一会。

“朵朵,你要是冷就多穿点啊。”善意地提醒,冯薪朵低头看了眼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,咦了一声,又哦地连连点头。

原则上,普通人怎么会感觉到她在图景里经历的事情。

“婷婷桑醒了么,你干嘛不让我进去。”刚躺下就听到李艺彤在门口咋呼,应该是被冯薪朵拦了下来,沮丧地哼哼了几声,又安慰着说让她好好休息。

交谈的声音离远了,那股猛地浓郁起来的柠檬味道也跟着散去。

迷迷糊糊中黄婷婷抬起冰凉的手,和记忆里不同的,触在脸上却是暖洋洋的感觉。

“婷婷桑?”好像是去而复返的询问,趴在桌上小憩的人被吵醒,透过夕阳有些刺痛眼睛的余光,始终看不清站在面前的人。

李艺彤拿起那副厚厚的眼镜,仔细地将镜架推到黄婷婷的鼻梁上,惹得她皱了皱鼻子喊着痒痒。

“朵朵让我来叫你呢,别在教室睡了,容易着凉!”比自己还小两级的学妹认真地教育起来,没有哨兵那样敏锐听觉的黄婷婷低声说着知道了,又探着头看向窗外,企图通过蝉鸣外的东西来告诉对方现在的季节是盛夏。

“我还在写她的演讲稿,要一起吃饭么?”看时间也不知道这家伙等了自己多久,李艺彤听到果然撇着嘴角,颜艺十足地喊着饿了。

黄婷婷撕开海苔的包装袋,拉过李艺彤手的动作都温温柔柔的,得了便宜的学妹嗷呜一口就咬进嘴里,嚼着海苔片含糊地说着婷婷桑最好了。

拍掉了手里的碎屑,黄婷婷也收拾好了稿件,手搭在李艺彤的肩膀上问她想吃什么,身前的人没有回答,边说着明明是夏天你的手还是很凉呢,边把那双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,踉跄着走了两步被狠狠地拍了一下脑袋。

“别闹了,好好走路。”不太习惯身体接触的黄婷婷抽回了手,冷淡的语气似乎宣告着主人的不乐意,李艺彤乖乖地嗯了一声继续走在前面,身后的黄婷婷站了会又快步跟上去,拽着她的袖子问:“想吃什么呀到底,带你去。”

“我就知道!婷婷桑是爱我的!”学妹吵吵嚷嚷地不复刚才的失落,也顾不上听到那句话有些脸红的学姐,既当做了玩笑的再次假装生气,又没有否认可能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真实情绪。

黄婷婷以为那就是作为普通人,所能拥有的最好时光了。

“不公平唉,你们那边有婷婷。”陆婷刚坐下就指着对面的辩论席,作为裁判的李艺彤嘿嘿地笑着,不加掩饰对于那一边的关注。

“如果对方辩友想要公平的话,为什么不把二辩位置上的首席向导大人请下去?”虽然主题是哨兵向导与人类的共存,但擅长感知并影响对手思维的向导,显然在辩论会上是个作弊的存在。

“阿黄你干嘛欺负朵朵?!”冯薪朵摆出惊讶的表情,打着马虎说自己不会用能力的,本能要求保护向导的哨兵陆婷也站起来,作势要把迎合黄婷婷建议的李艺彤钳在胳膊下面。

安抚了陆婷的脾气,冯薪朵饶有趣味地盯着黄婷婷,并不太引人注目的三辨位置,事实上,她确实没想到一向闷闷的挚友会来参加辩论这种活动。

余光瞥见主持台上做着加油动作的人,明目张胆的偏袒过后仰着头吹起了口哨。

“从来也没有规定过哨兵和向导不能跟正常人在一起啊。”无辜地眨着眼睛,冯薪朵的视线落在沉默的黄婷婷身上,错过了最佳分化期的朋友几乎失去了资格,但是还没过二十岁的李艺彤呢。

“那首席向导大人,如果您的哨兵分化成了别人的向导呢。”对面的质问打扰了冯薪朵关于李艺彤分化可能性的思考,她疑惑地唉了声,偏头对上陆婷同样觉得这个问题不可思议的眼神。

“我和大哥。”犹豫了一下,冯薪朵还是解释了起来:“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产生纽带了,对方辩友应该有学过,契合度高的哨兵向导之间会诱导分化。”

所以只要我是向导,陆婷就会是我的哨兵。

反之亦然。

自维多利亚时期就被传颂的古迹,哨兵与向导注定相遇,无论距离多远,他们或她们,逐渐被彼此吸引,就像在分化的那一刻从灵魂深处延伸出的红线,最终总会缠绕在属于自己的那个人小指上。

会场上短暂地安静了一会,连往常咋咋呼呼的李艺彤都愣着,好不容易才把视线从黄婷婷身上挪开,捂着眼睛叫唤首席组太闪了。

陆婷见她真哭丧着脸打趣地说:“哎呀你是不是哭了。”李艺彤顺着话音哼哼了两声:“没有啊大哥,就是有些哽咽。”

恢复折腾的李艺彤成功逗笑了大家,辩论会勉强算成了平局,黄婷婷把早前写好的稿子交给冯薪朵,学校的毕业舞会是老惯例了,之后的结合仪式才是重头戏,最讨厌发言的首席向导连声道谢,又随口问:“今年的舞伴定了么。”

“还在等。”黄婷婷示意被陆婷关节技教训的人,冯薪朵再次摇着头释放共鸣让自己的哨兵情绪平静,李艺彤蹦蹦哒哒地跑过来,兴奋地说起准备好的舞蹈服装。

“不会是你上次给我看的青龙白虎吧。”黄婷婷想了想那件洋装穿在身上的样子,温和的眉眼下刻意板着面孔,一本正经地摆手:“不约。”

“啊啊啊那不穿了!”买下服装的李艺彤一脸的遗憾,闹腾了半天猛地站直了身子,结巴着说:“那,那之前的意思是,你答应和我一起去了?”

“废话。”挑起了一边的眉毛,拎着包走在前面,听着身后踩在木地板上吱扭的脚步声,熟悉的安心感让黄婷婷都有了邪念的奢望。

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多好,作为普通人陪着她长大,陪着她意识到,自己仅仅在对待她时所做的一切,都远远不止喜欢两个字能表达清楚的。

过了这个夏天,黄婷婷就要面对在学校的最后一年了,过了这个冬天,李艺彤就要满二十岁,或者会永远地成为一个普通人了。

漫不经心地跳完了舞,房顶的吊灯忽然灭了,冯薪朵的声音刚通过话筒传来,黄婷婷垂着肩膀叹气,连接下来她暗示学生们可以趁机给舞伴一个吻的话,似乎都不觉得意外了。

李艺彤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发着光,藏不住的期待和即使在黑暗里也仍然能晃到自己的笑,明媚得仿佛质问过无数遍那样,为什么会喜欢自己呢,毫无亮点的自己。

“婷婷真好看啊。”去掉了独特的后缀,比黄婷婷还稍矮一些的李艺彤,难得收敛了横冲直撞的个性,有点唯唯诺诺地半抬起下巴,微张着嘴巴阖起了双眼。

耳边置若罔闻的叹息后,黄婷婷轻轻按着她的脑袋靠向自己的肩膀,微烫的脸颊挨着脖颈,分不清究竟是什么东西在灼热四周的空气。

“对,对不起。”推开了本来应该留恋的怀抱,李艺彤捂着嘴巴不知所措地摇头,担心她的黄婷婷追了两步,在看不清路的人群中被撞到,起身时已经不见了对方的踪影。

没想到几个月过去说的最后一句话,居然还是不明所以的对不起,道歉的该是没有回应暗示的自己才对吧,后来黄婷婷是有些后悔的,李艺彤在生日当天收到了冯薪朵的礼物,那是一枚精致的向导徽章,仅次于首席的配色。

而黄婷婷站在一边,去年她的小朋友还会不好意思地问自己有没有话讲,今年她隐在角落里并不被需要地打着腹稿,这个人的天赋终于带给了她想要的东西,那些真诚到一往无前的勇气,从此以后,就再也不是属于自己的了。

次席向导会拥有一位怎样的哨兵,黄婷婷暗自描摹着李艺彤另一半的样子,在隐忍压抑的本性作祟下,终于连想都不敢再想了。

不同于冯薪朵成为向导后,在分宿舍当天就遇到了自己注定的哨兵,李艺彤迟迟无法和塔里其他哨兵匹配,跳脱的性子确实成了阻碍,始终不能给其他哨兵提供很好的精神协助。

“真是预算多了,测试都能出国进行,喂冯薪朵…”仔细查着手中哨兵名单的陆婷踢了踢躺椅上的人,冯薪朵一脸茫然地摔掉了墨镜,见不是敌袭又伸了个懒腰去拿果汁。

“你是来休假的吗?!”不满首席向导的倦怠,可是塞班三月的阳光实在太舒服,陆婷也跟着坐下来,推着冯薪朵问她:“发卡成为次席也挺久了,她的哨兵不会真的还在上幼儿园吧。”

“也许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呢,随缘吧大哥。”冯薪朵随口迎合了一句,又接着问道几点了,她可不想因为迟到这点小事而被扣钱。

“下午时间一点,该出发了队长。”黄婷婷敲了敲手中的皮质笔记本:“迟到五分钟。”

冯薪朵哭丧着脸别好徽章,宣读测试规则的时候都心不在焉,陆婷在她旁边咳嗽了两声,替人扶正了扭向一边的徽章,又字正腔圆地重新讲解。

测试采取常用的夺旗战,海浪和热风发出的声音对哨兵来说都是不小的压力,广阔的海岸线和摆动的树林也影响着探索时的视线。

向导一方面要帮助哨兵建立屏障减少干扰,还要防止自家旗子,同时作为考试评估的普通人被发现。

身为次席的测试主角自然不可能守在原地,李艺彤撇着嘴不乐意离开的样子,恍惚间让黄婷婷以为之前的几个月好像并没有改变什么,也没有多坚持,李艺彤认真地叫她等着自己,摆出一脸滑稽的坚毅后转身就跑。

还真是成长为有担当的向导了啊。

稍微感叹了一下,目光落在那个和她临时搭档的哨兵身上,片刻的失落也被冯薪朵捕捉到,在她的脑袋里嚷嚷着,阿黄最近越来越容易被抓住了。

“黄婷婷不是那么好懂的女人。”冷静地在内心吐槽冯薪朵,本以为对方会毫不留情地反击,没想到那个声音沉寂了一下,有些不安地回道:“我也是第一次感觉到普通人有这么强大的精神屏障。”

如果不是黄婷婷对自己的不防备,即使连黑暗哨兵陆婷都搞得定的她,也不见得有信心瞬间达到和黄婷婷内心讲话的程度。

就好像,哨兵一样。

短暂的疑惑被前线忽然的交锋转移,冯薪朵笑着打诨:“哎呦大概是发卡说的心墙吧。”

两边哨兵在林子里相遇,李艺彤立刻让搭档削弱视觉,加强了四肢的体能,听觉在鸟兽嘶鸣的环境并不起作用,她引导着哨兵妥善和对面来往,另一对搭档打着招呼从相反的方位往前推进,难以看到尽头的绿茵实在让哨兵心烦,那名新向导也资质平平,本来连接着李艺彤的精神力陡然切断,她甚至能感受到远处哨兵倾向失控的痛苦。

还好冯薪朵临时给自己凑的哨兵足够优秀,让李艺彤有空分出精神力去安抚另一个,对手向导也趁虚而入地试图把她拖进精神黑洞里,交缠的时候却不小心暴露了这边的计划。

“好像出事了,怎么发卡的精神力虚弱地这么厉害?”留在黄婷婷身边的最后一组向导睁开眼睛,她的哨兵警戒地加强了视觉和听觉,来回巡查着四周的情况。

“那边的鸟,你们…”指着落在岩石上的淡黄色玄凤,黄婷婷记得李艺彤也养了一只相同的,只是这只鸟显然不应该出现在这,似乎感应到黄婷婷的视线,玄凤扇动着翅膀飞过来,虚幻的身体顷刻融进了黄婷婷准备捧住它的手中。

是精神向导?怎么会,身边的向导和哨兵都没看见啊,至少理论知识丰富的黄婷婷知道自己没认错,李艺彤压抑着的熟悉语调也在脑海中漾开。

---快走婷婷,她们来了。

“转移阵地吧。”毫不犹豫选择相信这句传话,黄婷婷却没法解释她看到了一名向导的精神体,她们所在的溶洞就像天然的屏蔽场,善变的风向带着哗哗的海浪声,即使对手绕过了己方的人,也几乎不可能凭着自己的能力发现这个地点。

所幸平时的为人还有些说服力,队伍立刻动身潜入了树林,路上就碰到了冯薪朵用小龙形态的精神向导传话,说测试结束了,让大家都返回营地。

对手在溶洞扑了个空,拿着连接监视器的电脑埋怨:“她们一定使用了通讯装置,不然怎么会突然离开预先勘察的据点?”

“我没作弊,我确实…”想解释自己是临时凝结出了精神向导,只是队友身上的摄像头肯定拍不到,这会她又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法再让玄凤现身。

“是高光的样子吗?”黄婷婷凑在她耳边问,李艺彤一时也忘了惊讶她居然能看到,把委屈咽了回去,乐呵呵地回:“反正只要你相信我就可以了。”

之前假装无意透漏她们据点的冯薪朵压着那边的抗议,强大的精神力镇得几个新兵说不出话,这才慢悠悠地总结:“好了,算平局吧,学分都会给你们的,怎么样~”

俏皮的语气配上无辜的大眼睛,一时也让人分辨不出藏在她笑容下的是威胁还是坦诚。

本来测试的用意就是给次席匹配适合她的哨兵,隔天回到学校的例行体检中,反而弄巧成拙地发现起初分化成向导的李艺彤在测试后,精神力严重衰退到只能获得一枚代表残次品的伴侣徽章。

在医务室惊醒的黄婷婷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梦到以前的事,李艺彤正抱着胳膊坐在床边打盹,迷迷糊糊地摆出了战斗的姿势,看着眼前的人放肆嘲笑自己的样子。

“发卡你干嘛啊,口水都流出来了。”欣赏够了平日故作大人,一脸窘迫后意识到被耍,又拿自己没办法的李艺彤,黄婷婷仰头边笑边喘不过气地道歉。

模糊的视线在擦去泪水后成形,那枚被换过的伴侣徽章刺得她眼睛生疼,回到学校后不是没想过拉着李艺彤去澄清,可是她普通人的身份,怎么作证看到了向导的精神体。

假装无意问过冯薪朵,她打着哈欠懒洋洋地回不可能啊。

通常只有属于向导的哨兵看得见,即使强大如首席向导,也不一定能让普通人看到自己精神体的清晰轮廓。

事情在体检报告出来后不了了知,李艺彤也没有追究的打算,似乎一心认定黄婷婷看到过就可以了,也叫嚣着可能因为是对方才出了特例。

黄婷婷难得没有反驳,貌似随口回着是啊你说得对,李艺彤昂着脑袋还在讲,余光瞥到微眯着眼认真看向自己的人,在几次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之后,有点寂寞地发现黄婷婷转头闭眼的速度比她还要快。

第一万次在内心呐喊自己要是哨兵就好了,说不定就能在偶尔对视的瞬间,听得到黄婷婷扑通扑通的心跳了吧。

“你紧张什么啊,骗你的。”两句话间隔的空当李艺彤足足变化了十几个表情,黄婷婷去戳她想生气时鼓起的脸颊,这家伙躲得倒是很快,正色回她的没有两个字掷地有声。

“我在这都能听到你的心跳了。”说着还要拿手去摸人胸口,李艺彤笑着喊道婷婷你变了,搬着凳子就要往远处蹭,再一想到自己准备说的事情,不安地又一寸寸挪回来,倒是觉得自己真的紧张到心开始往嗓子那窜了。

“我,我跟你讲。”平时的伶俐在这个人面前消失了大半,看着黄婷婷沉下来的脸色,李艺彤知道她多半猜出自己想说什么了。

“学年要结束啦,朵朵告诉我说已经找到了护卫,让我以伴侣的身份结合。”

“哪种结合?”

“哈??”

一时没反应过来问的是什么,李艺彤尴尬地挠了挠头:“我发誓!是正常的结合。”

“那好啊,恭喜你。”黄婷婷伸出手等着,李艺彤别扭地看了半天,手抬了起来又放下,想问的那句话还没出口,黄婷婷先一步扬起嘴角,淡淡的笑容好像她们刚认识的时候那样。

“不会有什么改变的,就算你结合以后。”

你还是李艺彤,我还是黄婷婷,对于彼此的意义,是不需要质疑关系会因为旁的因素变化,本来这些东西,就该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而已。

也只用当事人心里知道而已。

大概李艺彤总希望有什么现实的物件来证明,冯薪朵本来不想告诉黄婷婷结合仪式的时间,黄婷婷找上了门难得笑得有点痞气:“怎么你还担心我抢婚啊。”

“人家没说不告诉你是因为李发卡啊。”

“抢婚这种内心戏不要说出来啊害怕。”

作势要打人的黄婷婷好脾气地收回手,和陆婷这一唱一和怎么看都很不顺眼,冯薪朵抖着眉毛忍住笑,特别语重心长地解释:“我怕你还在意不能分化的事,不过你要抢婚的话我支持,事后帮你写检讨都没问题!”

“算了吧,肯定还是我写,不想找麻烦。”

三个人边聊边走出宿舍楼,黄婷婷往和会场相反的路走去,冯薪朵果然按捺不住和陆婷一边一个挽住她,“去嘛去嘛阿黄,可好玩了。”

仿佛不为所动的黄婷婷被架去了会场,首席向导当然预留了第一排的位置,作为司仪的次席哨兵戴萌咳嗽了两声,见主角到场,连朗读过数遍的誓词都念得慢条斯理。

恨不得多给黄婷婷一点时间考虑要不要抢婚,哦不是,自家向导莫寒在旁边看着呢,她要读得优雅又富有感情。

李艺彤攥着十指是真的紧张了,杂乱无章的担心正把她往精神黑洞里拽,那口井黑漆漆地看不到底,在快要控制不住自己陷进去的时候,扑面而来一阵凉飕飕的感觉,安心的薄荷香伴着一片雪花落在鼻尖,融化以后抹开了整个视线。

坐在第一排的黄婷婷双手合着,覆住了那只莫名颤抖的拳头。

身体接触的瞬间产生了纽带,拉着本该身为向导的李艺彤掉进黄婷婷的精神图景,那个遥站在冰宫之上的身影急匆匆地跑了出来,心疼地拍着摔下来后沾了一脸雪的人。

脸被冻得有些红,李艺彤强调,并不是因为黄婷婷正捧着她的脸。

“那个不是…”指着远处好像精神屏障的冰宫,等她意识到源自两个人曾一起看的迪士尼电影后,居然开始一点点地消失在温和的风里。

不加掩饰,不再闪躲的关心眼神,李艺彤想多看看这样的黄婷婷,只是按在雪地里的手被什么碰到有些痒,她低头扒开已经不再厚实的积雪,土里弯着的嫩芽挨着她的手心生长,开出的花正如李艺彤所能设想到的那般美丽。

就像她开始留意起黄婷婷时,那颗种在自己意识深处,名为喜欢却以为永远不见天日的种子,终于在喜欢的人心里,绽放出了染着同样情感的颜色。

察觉到什么的黄婷婷不能再用假正经蒙混过去了,精神世界里的波动是没法藏住的,凛冽的风刮着刚破土的小花东倒西歪,李艺彤用手去挡,上上下下地挥舞也不知道该放在哪。

黄婷婷不忍心见她一个人的努力,压着她的手挡住上面的风,李艺彤笑盈盈地看着自己,支支吾吾地吐出几个不成句子的谢谢。

图景里的喧闹奇特地被平息了,在医务室隐约闻到的那阵柠檬香又浮了上来,黄婷婷能清楚地辨认出这是向导素的味道,很明显地来自对面的那个人身上。

她是李艺彤的哨兵么,黄婷婷半跪着抵上李艺彤的额头,闭上眼睛时环绕着自己的精神触手更加具象,李艺彤还没来得及反应这个举动的意思,她的高光从半空中落在了手边,用竖起的头羽蹭着她的手背。

黄婷婷听到了,听到了远处树林抽芽的窸窣,听到了风拂过地上最后的薄雪,听到了玄凤喉咙里的咕噜,听到了李艺彤逐渐加快的心跳。

重新睁开眼睛,她看到了视线深处,闪烁着星星点点李艺彤喜欢黄婷婷的光芒。

这个不用哨兵的能力也看得到吧。

黄婷婷笑着拉开距离,改为握住李艺彤的手,在看到高光的那刻就明白了,害怕她也分化成向导的心情,害怕自己不能成为哨兵的心情,本来可以成为次席的天分却浪费在,给一个应该在相同时间分化的人建立精神围墙。

还真的挺厉害吧,连冯薪朵都没发现黄婷婷已经不是个普通人了。

抽出时间夸奖了自己一下,舞会上错过吻后彼此拥抱的悸动,连李艺彤都不免害羞地思考突发结合热的可能性。

黄婷婷并没空研究自己的向导为什么又脸红了,沉浸在精神世界里一片盎然春意的人,深深呼吸了一下带着土腥的青草气息,冬天可能也不错吧,但是春天不是更好吗。

因为遇到你,才让我的世界升起了一颗小太阳,融解了所有用来拒绝的借口。

“发卡,你有没有觉得有点热?”拽了拽松散开的领口,黄婷婷猛地意识到这是什么反应,李艺彤吓得退开了几步,哆嗦着声音说她的向导课程里,还没教到怎么压制一个哨兵的分化现象。

而且她们精神世界的外面,是会场,很多人的会场。

“喂喂,现在不是发结合热的时候。”冯薪朵终于找到机会钻了进来,悠哉地安抚着第一次精神结合的哨兵,“年轻人,冷静一点。”后面这句是对明显更暴躁的向导说的。

“朵朵,不要让我把你们结合后三天三夜没出宿舍门的事说出去。”

“哎呀,这哨兵必须维护自家向导的天性阿黄你可上手的真快喔。”

“所以你早知道婷婷可能已经分化了?”陆婷推了推重新收获次席正愉悦地哼着小曲的人,冯薪朵回想起当初那个望而却步的旋梯,一脸机智地点头回答:“当然了!”

新晋哨兵的情绪和屏蔽能力还不稳定,为了防止两个人再次不合时宜的触发什么,黄婷婷被关在周围布满水流的隔离室一周才放了出来,门口李艺彤咬着手绢大喊自己度日如年,可是打不过首席哨兵陆婷的她只能乖乖呆在外面。

黄婷婷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,事实上以前确实有很多次突然获得了哨兵的五感,只是现在才能够堂堂正正地站在自己的向导身边。

多幸运啊,世界上有那么多无法相遇的哨兵与向导,而这一条名为注定的纽带两端,连的是我和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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