熊猫睡睡

何等的亵渎

清平乐(7.8.9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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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

祭天的人选迟迟没有定下来,月末礼部小心提出来的时候,皇帝正在看刚呈上来的使臣名单,貌似不经意地问了句:“为何西凉的使团还未入金陵?”

礼部尚书恭恭敬敬地回道:“启禀陛下,按之前西凉信使所传,算算他们离都城的时间,理应到了才是。”

皇帝哼了一声,表情上倒也看不出喜怒,这南楚的使节团都在驿馆住了几日了,西凉的没到不算,连个消息也没有,论诸国之间交往,实在是很拂面子的事情。

李艺彤在朝臣前站着,隐约想起曾在楼外楼见到的西凉少女,心里腾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。

回头看了看朝臣中的林大人,连在心里祈愿不是她料想那般的话都没说完。

殿外的禁军统领高声通报,邺城守军副将求见。

邺城并不是西凉入金陵的必经之路,仔细算起来还是偏南楚的关口,那副将不至于盔甲破烂也看得出经历了苦战,跪在御前喘足了气才讲起了所报的事。

“被劫了?”皇帝听得莫名其妙,这使团走得都是官道,路上的哨岗也会多加照顾,野匪是有几个胆子,就为了些钱财和朝廷过不去呢。

“不…不是一般人。”副将说起话来还心有余悸,从胸口的甲衣里取出一块破布,不必总管太监经手,单是摊开让众人看到的那刻,就惹得一片片的吸气声。

前朝皇室的家徽图案,本以为被焚烧了个干净,再次见到的时候还是会勾起各位老臣的回忆,也提醒着现在的这位皇帝,他坐的位置染过多少人的鲜血。

死寂的大殿终止于皇帝掀翻桌子的声音,中年人踉跄地走下来,颤抖着不停喊道围剿,二皇子跪在他面前,语气平淡地说道:“父皇息怒,怕是南楚挑拨离间的阴谋!”

“于南楚何干?”李艺彤也跪了下来,冷静地跟他对峙:“南楚质子和使团都在金陵城内,连命脉都在我们手里,哪来的心思做这种以卵击石的小事。”

“哦?使团遇袭,若皇妹认为事小,可愿意亲自领兵营救使臣?”

“父皇下令本王当然义不容辞,只是如今尚不清楚事由…”

“好了!”厉声打断两位的争论,眼神徘徊了一阵,事实上皇帝也没有别的选择,二皇子身负接待宾客的重任,可事关前朝,他又不放心随意派个将军去探。

李艺彤是唯一的人选。

皇帝也知晓她的本事,由不得反应过来后的拒绝,钦点了几个统领的名字,转过身长叹了一口气又退了回来,拍了拍这个女儿的肩膀。

“都是成亲的人了,这次回来,也该加封亲王了吧。”

那看来这次回来还有几分凶险了。

李艺彤捏了捏手中的缰绳,身边的副手是太子的旧部,来知会了几次时间仍然客气,城外的炎热让将士们都有些不耐烦,也不明白为什么主帅一身重甲还坐得安稳。

“出发吧。”选定的时辰早就过了,黄婷婷真想来的话,也不会拖到最后一刻。

哼,管这次出来是不是有陷阱等着呢,看本王受点伤回去好让你心疼心疼。

赌气似地狠狠甩了下鞭子,大部队掀起一阵尘埃浩浩荡荡地往南行去,陆婷挡在了冯薪朵身前,拉着她往城楼下走:“这里风大,快点下去吧。”

现在明明是夏天。

冯薪朵看了眼恨不得带上披风的人,又回过头视线落在先行军一个削瘦的背影上,虽然支开黄婷婷是她的主意,但那个前朝家徽出现的时间实在是诡异。

难道南楚那帮人趁着她不在真的要搞出些动静,话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,垂死的蚂蚁还想要和大象搏斗,这份不自量力恐怕最后只落得被利用的下场。

等等。

有什么不对劲。

冯薪朵捂着胸口有些喘不过气,本来就打算抛下南楚的事情不管,可意料外的状况总是让人不能忽略,居然还产生了些庆幸,当初劝服了黄婷婷混进了军队。

其实也不能用劝,黄婷婷坚持自己的骄傲没错,担心却始终胜了所谓的矜持,她拿着王府的令牌跟着军医倒也容易,至于这沉不沉得住气就另说了。

并不想让李艺彤太得意的黄婷婷一路都没露出踪迹,等大军在邺城附近驻扎了,传令兵才慌慌张张地冲进医帐,说主帅不知怎么了,具体也描述不清楚,情急之下把李艺彤满地打滚喊疼的模样形容得天花乱坠。

医首正要转身去拿药箱,那边营帐门上的布帘动了动,黄婷婷已经不见了人。

“吵得我是真的头疼。”

“别装了,人早都走完了。”

黄婷婷刚走进内帐就听到了对话,可也不好就这么离开,人都叫赵粤看到了,指着她惊讶地说不出话来。

“婷…婷婷?!”李艺彤抬头仔细瞧了半天她穿轻甲的样子,很难和樱花树下那个一身鹅黄色长衫的温润女子重叠,结巴了好一会,也问不出你是不是为我来的。

“没事那我先走了。”见人还傻坐着不打算过来,黄婷婷连礼也懒得回她,转身就往外帐走,李艺彤万分感谢自己手脚利落,几步就站到了人前讨好地笑着。

“走什么走,你之前和什么人住一起?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?你跟我讲有没有人欺负你?我有一百种军法处置让他们生不如死。”

一连串的质问让赵粤都愣住了,还没等黄婷婷耐心地去一一回应,刚才离开的各部统领们又涌了进来。

不过念在因为他们才让黄婷婷主动来看自己,李艺彤这会看着这些要命的武夫也是顺眼了许多。

胳膊被钳制着黄婷婷也走不开,只能默默站在她旁边,听着众人继续未完的讨论。

派去前哨的探子回来了三波,虚虚实实地也讲不出需要查明的状况,黄婷婷听完了随手一指问道:“这两座山里有没有什么动静?”

“还没进去过。”那探子看了一眼,抬头也不知道该回谁的话,黄婷婷干脆站了出来,从李艺彤腰间抽出短刀,指着沙盘上的标志接着说:“你们从这里绕进去,这山背向南楚,我在药王谷的时候曾见过他们修建栈道。”

几位统领互相看了一眼,阶级最高的那人是当年跟着公主杀进军营的,也就直白地问被抢了武器也没开口的主帅:“王爷,这位是什么人?”

区区一名军医,怎么看都不是敢随意拔刀的主吧。

李艺彤瞥了一眼不准备自己解释的人,咳嗽了一声又考虑了半天,还是哆哆嗦嗦地低声说:“这位是内人…”

既然主帅都是公主的身份,再来一个王妃也没什么稀奇的,几位虽是武将多少也听过户部尚书家的名声,行了军礼也就不再多话,只招呼那探子按吩咐的去查。

这回送走了人应该是不会回来了,李艺彤松了口气躺在一边,赵粤也跟着出去了,不远处黄婷婷还在看沙盘,也是不说一句话。

和在王府有什么区别嘛。

本来想九月是她的生辰,自己早在府内备好了新奇玩意作为礼物,这行军出来眼看就到了日子,虽然这惊喜是给不成了,能和她一起度过也挺好的。

每年都是一起过的,李艺彤不希望任何事成为意外。

“婷婷,我带你去个地方吧。”

附近有一处花田晚上常有萤火虫聚集,以前在药王谷的时候就去过,黄婷婷假装并不知道李艺彤的意图,顺着她的指引往那片地方走。

看她兴高采烈叙述那里的样子,想忍住笑也是挺不容易的。

依旧是多年未变的熟悉风景,大概因为往常都是一个人来采摘药草,没有好好地看过,这会再来心境也放松了不少。

黄婷婷好奇地扭过头,见李艺彤正半蹲着身子,双手小心翼翼捧着什么,露出一点缝隙凑过来给她看,那只萤火虫在她手心里闪着微弱的光,轻颤着翅膀挣扎。

“放了它吧。”单纯不忍心见到生命的逝去,李艺彤却抬起头看了她很久,手松开的时候好像还带着狠绝的力气,小东西飞了两下就要往一边坠,李艺彤还是伸出手拖了拖,没真的忍心让它落在地上。

“婷婷,你喜欢这里么。”没来由地问了一句,李艺彤指了指山尽头有星点灯火的村庄,她知道黄婷婷留在金陵不过是被户部的身份束缚,擅自利用太子的婚约,说是保护了她的自由,还不是把铁链拴地更严实了些。

如果自己不是皇室子弟就好了,可是没有这个如果的话,她可能连占据黄婷婷身边一席之地的机会都不会拥有。

到底是因为自己的哥哥啊。

不可避免地又想到了若是太子没有战死的情况。

这婚,她抢是不抢?

“你问我喜欢什么?”黄婷婷沉沉地看着她,往前走了一步,命令的口气里还是藏着属于她的温柔:“把头抬起来,你问我,喜欢的是什么。”

“我…”

话刚开了头,军营方向忽然腾起一片火光,李艺彤深吸了一口气,震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,西凉大旗竖在中间格外醒目,再傻的人也能看出这是找上门来的突袭。

眼前浮现起殿上二皇子低下头暗笑的一幕,祭天大典选人在即,二皇子却主动揽下了接待使臣的差事,看着像是把这个位置拱手送给了李艺彤。

紧接着西凉的使团就被劫了。

恰好还冒出一个前朝的家徽,找了半天原来等在这的是西凉大军,就为了太子的位置和她的性命,连这么多将士都可以当作陪葬品一样丢弃。

李艺彤虽然不愿意去争属于自家哥哥的东西,但守护这些的本事还是有的,跑了几步跳上马就要拉开缰绳,黄婷婷拽着她的马鞍不放手,力气大得险些把人也拉了下来。

“别闹了婷婷,你知道我去了不一定回得来。”措辞地倒是谨慎,作为目标的她回去就是去吸引注意的,最多能让赵粤多提防一点,尽量保证和她相关的人之后不受为难。

“你才是胡闹,你去哪我就去哪,不要想扔下我。”黄婷婷也猜到了事情的原委和对方的想法,把握好了提要求的语气,也没人比她更懂得怎样才能让李艺彤没有拒绝的可能。

事关她的安危,没想到李艺彤居然冷静地推开她的手,不行两个字说得不容解释,黄婷婷反倒是真的生气了,心想着今天就让你领教下什么叫固执。

“我是你的王妃,你就是死了,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。”

没时间细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,只埋怨一句什么死不死的,把人拉上了马揽在怀里,顾不上像来时那样隔着距离,紧靠着黄婷婷的时候,好像连赴死的心也异常安定了。

她确实有个非常不可靠的办法,不过当下也没有更好的选择,运气不错的是西凉大军的行进早早暴露了踪迹,没来得及吹响全军号角,但军营戒备一向还算万全。

最前面两边士兵交手正酣,赵粤扯下一块尸体上的布擦了擦刀上的血,迎面就碰上了李艺彤,简单交待了自己的想法,赵粤抬手就要问你怎么办,那人又重新上了马,挑起地上的牛角就吹了起来。

骂了一句北齐的老话,李艺彤要引开主力的意图明显,赵粤来不及跟上去,又要帮她坐镇这里以免乱了军心,只能把满肚子的怨气放在刀刃上。

不对,马背上怎么还有一个人。

你们姓李的和姓黄的真是一家人,就不能互相劝劝点好的。

黄婷婷认得李艺彤赶马的方向,从她回来的那刻起就知道她要做什么,唯一能做赌注的就是李艺彤不愿让自己受伤害的心,希望对方能考虑出让二人都安全脱身的途径。

只是李艺彤给黄婷婷定义的安全是不能受到半点牵连,给自己的要求,仅仅是看上天安排,能不能侥幸放过自己一条命而已。

她知道二皇子肯定会做好准备,之前没有刻意留心过,现在回忆起来,他必然会派自己信得过的人来西凉军中,防止西凉人下不去手杀自己这个皇室。

毕竟北齐西凉还算交好,并不像南楚那般,隔着前朝的关系,矛盾没法化解才打得被迫用质子求和。

自己只要稍微许诺些好处,西凉也不是没有转而帮她的可能。

二皇子身边刀剑功夫不错的都登记在册,没办法随意派出去,那这能够跟在对方军里的,就只有一位西凉姓氏的弓箭手了。

李艺彤瞥了一眼山崖下边,看着远处弓拉得最满的那人,终于是勉强露出了些笑意。

“婷婷,你别怕。”

她拍了拍黄婷婷扶在马鞍上的手,猛地抽了下鞭子,那支箭果然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射了过来,瞄准的正是心脏位置分毫不差。

真是没有辱没昔日西凉第一神箭的美名。

借着马还没完全转身的力气,李艺彤推着怀里的黄婷婷一同摔了下去,失去意识之前,那个人眼里的惊恐填满了整个视线。

说起来也是好笑,她最后想到的,竟然是自己出城时的那点幼稚心思。

早知道就不那么说了,明明一点也不想看到她心疼的样子。

8

药王谷一直是个很具有传奇色彩的地方,托历代药王神乎其神的医术,坊间流传甚广却无人知晓的药王相貌,无论在哪个国家都足以写出一部书来。

药王收徒的标准千奇百怪,大多数时候是看心情,长得好看的可以给心情加分,这一点只要见过冯薪朵和黄婷婷的人,都可以为其作证。

虽然二位听完都是轻描淡写地摇摇头,只表示论世间美貌,还无人能与自家师傅比肩。

但是要讲到药王谷最令人敬佩之处,按照冯薪朵的描述,就是外人根本找不到具体的方位,黄婷婷抬头看她自豪的样子轻笑:“这不是你经常迷路还要我接你上山的理由。”

“阿黄讨厌!”十几岁的冯薪朵还没有变声,喊得急了又咳嗽两下,柔弱的模样叫黄婷婷也不好再打趣她,端着手上温热的汤药过去。

“可是师傅,既然大家都找不到这里,那外面怎么都说只要病人送来您就会去救呢。”

“矮油,辣都似碰巧遇桑的啦。”

蹲在火炉边咬着一株药草,被称作师傅的人口音浓重,有些郁闷地揪了揪垂下来的头发:“你们嗦啊,明明我仄么美丽,外面为森莫要叫我老先森啊?”

两个女孩都捂嘴偷笑,不忍再提及师傅的年龄问题。

“好了,喝过药可以让我下山了吧。”冯薪朵放下药碗,还特意倒了倒证明自己喝得干净,黄婷婷上前摸了摸她的手,确认已经恢复了寻常温度,又转过头来征求药王的同意。

师傅还沉浸在被世人称作老先生的痛苦中,不可自拔。

冯薪朵吐了吐舌头,晃着黄婷婷的手撒娇:“阿黄阿黄,让我去嘛。”

“真的不需要我陪你吗?”

“人家又不是小孩子了!”

背上小竹篓就要出发,身后的药王哼了一声,实在不明白两个十五岁的人有什么好争的。

因为身体的缘故很少被准许下山,也就是趁着夏天才得了特赦,再说药王谷平常又进不来外人,哪里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地方。

“咦?师傅说这山里没有熊啊。”

听着远处悉悉索索的声音,探着头望去,还瞧见一些矮小的树丛倒下,冯薪朵吓得连连退了几步,年少的好奇心又隐隐作祟,诡异地拉着她往那边走。

如果用一种动物来形容这个钻出来的人,冯薪朵看着她清澈的双眼,选择了鹿。

少女穿着南楚制式的贵重衣衫,虽然有些破烂受了不少伤,手中的短剑也卷了刃,长发贴在沾满污泥的脸上,无论过去多久,冯薪朵回忆起初见的这一幕,都会忍不住问问师傅,我的病是不是也会影响眼睛。

为什么见到这样的陆婷,她还会觉得很好看呢。

疲惫和饥饿造成的视线模糊让陆婷反应不及,眼前出现了人影第一反应是来带走自己的侍卫,剑举到一半又落了下来,整个人摔在了地上昏了过去。

眼前的人身上有一股好闻的药草味,后来知道了是个女孩,陆婷不好意思地瞥了眼淡定自若的冯薪朵,实在说不出口当时隐约触及到的安全感。

盖上了手里的小药瓶,冯薪朵大口地喘着气,深刻觉得这个自卫方式太累了,回头要找找那个姓唐的小姑娘好好研究,怎么才能迷倒对方的同时自己也不用屏息。

解除了生命危机,冯薪朵拍了拍手正要转身离开,走了两步又回过头,看着少女躺在那的单薄,总觉得藏在心底里的那点善良被翻腾了出来。

明明自己的出生就是不被在意的,早就内心凉薄的她也鲜少产生同情,可是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看,本着药王谷悬壶济世的职责,还是拼了命地把人拖了回去。

陆婷身上并没有什么致命伤,两个小女孩将就照料着,替她清理了伤口,黄婷婷端着热粥进屋,叫醒了趴在床边昏睡的冯薪朵。

“起来吃点东西朵朵。”

冯薪朵迷迷糊糊地睁开眼,随便抓起一碗尝了口就喊着烫,撇着嘴可怜兮兮地装哭。

“谁叫你心急的。”黄婷婷拿过那碗放在陆婷枕边,捧着冯薪朵被烫红的手吹了吹,又不放心地把外衣给她披上。

“我要回金陵了,你可知道她是什么人朵朵,我劝你最好…”

“哎呀阿黄,就是碰到个受伤的小动物你还总捡回来呢,干嘛说我!”打断了对方的话,帮陆婷换衣服的时候看到了她的玉佩,南楚赫赫有名的小王爷,这些年齐楚战事不断,多半被当成了求和的工具,只是这小王爷性子高傲,应该是半路逃了出来。

药王谷虽位于北齐边界,可也不好这么明目张胆地藏着南楚的人吧。

“我只是想说,你和师傅要多照顾一个人,担心罢了。”

“那你留下来陪我们嘛,马上就入冬了,朵朵需要阿黄帮忙熬药。”

“耍赖也没用,等她十二月过完生辰我就回来,你小心着身体,要是让我知道你又不吃药就扣你下山买糖的银子。”

“阿黄好坏!”冯薪朵气呼呼地埋怨了一句,当然也不是真心劝人留下,生辰要和家人一起度过合情合理,要怪就怪那个非要在十二月出生的小公主,每次要到了年节过完,她才能再次见到黄婷婷。

自己的生辰呢,在庆祝当朝太子降世的日子,恐怕没有人在意一处偏僻山谷里,是不是有个小姑娘希望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呢。

醒过来的陆婷警戒地看着笑眯眯的冯薪朵,单纯的模样并没有什么威胁,冯薪朵推了推已经凉了许久的粥,示意她有什么话可以吃完再说。

药王进南楚王宫的事陆婷还算有些印象,沦落至此的缘由也和冯薪朵预想的一样,安慰她尽管先留在这边,至少等腿上的伤好了再说。

这会不用躲避侍卫,陆婷皱着眉倒吸了口凉气,才让自己在看到腿上的伤口时没有喊出声,冯薪朵支着脑袋问她:“你为什么要逃啊。”

陆婷翻了个白眼感觉自己好像在看一个白痴,视线还没回到手里的粥上,冯薪朵已经慢悠悠地把手搭了过去,轻捏着她受伤的地方,眯着眼睛又问了一遍。

“放开本王!”挣扎了一下见那人真是下得去狠手,陆婷也就不再隐瞒,鼓着脸颊偏过头去:“本王不是贪恋荣华,只是想母妃陪着过了十二月的生辰再入金陵。”

“那这样好了,十二月我带你回南楚王宫一趟,但是你也要陪我过完一月的生辰再走。”

不知道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哪里来的自信,轻易许诺她之后的代价也并无难处,陆婷只以为是药王谷本事通天,低声说了句谢谢,又见冯薪朵把手伸了过来。

“拉钩。”

“幼稚。”

嘴上还是不屑的回答,小指却与她交缠,轻晃了两下,冯薪朵捂着那只手呵呵地笑着,不再像刚才那般算计着什么,真正露出了少女青涩的期许。

“朵朵照看你都困了。”打着哈欠站起身,把外衣挂在旁边的椅子上,冯薪朵毫不客气地凑上了床,还挤了挤陆婷那只受伤的腿,惹得她又一阵抽气,抬手就要打人。

虽然还是努力挪了挪身子,好让冯薪朵躺了下来,抿着唇忍住笑意说自己睡着了,陆婷举着拳头愣了愣,强压下的怒火化作微弱的叹气,打在冯薪朵脸上,好看的睫毛还在轻颤,昭示着主人并未进入深眠。

替身边的人窝好了被角,陆婷刚开口叫了声本王,结巴了半天又咽了回去,用还不太习惯的我自称,也顺势平躺了下来,才憋出了那句谢谢你。

“不客气。”冯薪朵声音轻快,又挨着陆婷近了些,两个人的手碰在一起,她偷偷睁开眼看向一瞬间有些僵硬的陆婷,得意地把对方无奈的苦笑收进了心底。

身为南楚的小王爷,陆婷自小被三个哥哥宠着,不至于娇惯异常,也是没怎么受过苦的,第一次碰见活生生的药王,还以为是哪来的小丫鬟,使唤了两句没得到搭理,竟然抡着胳膊要去教训人家。

平时出门都用易容的曾艳芬很无辜,躲在冯薪朵身后闪来闪去,看着腿还不好使的陆婷在那叉着腰生闷气,等玩够了又上前讨好地叫着大哥。

被自家师傅折腾了好一会,冯薪朵捂着胸口坐下来喘气,还没开始咳嗽,眼前已经递过来了药碗,陆婷一蹦一跳地又去了外面给她拿披风,翻着白眼对还在吐舌头做鬼脸的药王视而不见。

哎呀难道名字里有婷的都天生会照顾人?

冯薪朵皱着眉一口气喝完药,苦得她攥紧了衣服直摇头,陆婷着急得来回转,最后只好握着她的手安慰:“你们这都不准备蜜饯吗,我们南楚王宫里…”

讲到一半才想起来对方隐约提及的身世,陆婷半蹲下来,仰着头看她的神情格外认真:“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家人啊,以后我会带你去王宫…”

“大哥你这是要娶我吗?”

说起来黄婷婷也讲过同样的话,冯薪朵狡猾地眨着眼睛追问,对方一本正经地严肃回道:“我的亲事又不能自己做主。”

连问起想嫁的是太子还是公主,都用这一句被搪塞过去。

至少还能稍微奢望一下嘛。

冯薪朵掐着指头算自己剩下的日子,好像并不在意问题的答案,陆婷微张着嘴呆了半天,眉毛却渐渐舒缓开来,有些害羞地扭过头:“你救了本王,本王理应娶你为妃啊。”

“大锅你脸红森莫啊好好笑。”

突然转变的称呼让冯薪朵都有些不知所措,还好师傅及时看了出来,招着陆婷起身追着她作势要揍人。

果然这辈子修来的福气都用在把这个人捡回来了。

可是无论救多少人,积多少善,都不够自己等到那一天到来。

只希望老天施与的时间,还能守护好属于她的骄傲。

两个人溜出药王谷的时候,陆婷抱着穿了几层还双手冰凉的冯薪朵,有点后悔当初说了那么任性的要求,冯薪朵摇摇头,瞥了眼远处放她们下山的师傅,感激地笑了笑,才转过头说:“这是我们的约定啊,没关系的。”

“还有一个约定,冯薪朵你不要忘了。”不敢直视着她,在马车上又裹紧了怀里的人,右手还不忘抓着短刀戒备。

其实没有黄婷婷在,师傅一向是对自己心软的,即使是说好冬天绝对不能出门,这次依然准备得妥当,一路上都照应过,那些前朝的旧人也只喊一句小姐,谨记着不当陆婷的面用任何相关的尊称。

让信任的护卫送着她进了王宫,冯薪朵摸了摸有些年月的暗红宫墙,心想着北齐旧日的风景是否也像这般,转眼过去十几年了,她还从来没想过要利用这个身份做什么。

如今,也该想想了。

陆婷按说好的时间回到了马车里,看着像刚哭过,眼睛红红的,见着等待的冯薪朵却露出笑,把一只小罐子塞到了她手里。

打开就闻到了一股甜腻的味道,冯薪朵赶紧合上了盖子,生怕自己好不容易设想的计划出现丝毫偏差。

冯薪朵考虑过很多结局,关于自己会在哪里闭上眼睛,总想着选一个舒服的地方,比如药王谷的花丛里,最后看到的,应该是湛蓝的天空,和师傅阿黄哭得很难看的脸。

没想到自己没有希望和以后的一生,竟然连这么短暂的时日里,也会侥幸遇到一个和自己绕着红线的人。

牵绊的时候无声无息,割断的时候呢,为了不让另一个人承受连着心的痛苦,就让她以为,所发生的一切,都是一场意外好了。

既然终归是只能虚妄的陪伴,就选择最刻骨的那种分开,陆婷值得带着她南楚王室的高贵和尊严,守着支撑她坦然接受自己离开,又没办法轻易忘记自己的信念。

就当是最初见面时,你吓到我的小小报复吧。

冯薪朵看着哭过后累得睡下的陆婷,手轻抚着已经无法别在耳后的碎发,俯下身一遍遍地在她耳边呢喃:“我会永远陪着你的…”

赶马车的那名护卫样貌也不过二十,见冯薪朵掀开帘子出来,恭敬地叫了声殿下,冯薪朵算了算日子,看着远处进不去药王谷的几点火光,柔声对那名侍卫说:“以后就麻烦您多照顾了。”

大概除了药王之外,没有人能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,是怎样在那么短的时间内,将手上的资源最大化,渗透进北齐和南楚的各个角落。

且不说南楚和自己千丝万缕的关系,北齐的皇宫,那个自己出生的地方,想必也会成为自己最终的归处吧。

其实她真的很怕冷的,怕身体随时会恶化的寒冬,更怕冷冰冰又寂寞的皇宫。

血液抽离身体的感觉最甚,陆婷背着中箭的冯薪朵跪在外面的时候,曾艳芬看到那个连腿断都不曾叫喊,接受质子命运也只有悲凉的小王爷。

眼里满满的绝望。

没想到数年之后还会看见相同的场景,印象中那个永远波澜不惊,平和温顺的黄婷婷,甚至比她怀里的人更像是垂危的木偶,直到曾艳芬从药庐里出来,才发出一点沙哑的声音。

“师傅,求求您救她。”

9

早在脑袋还昏昏沉沉的时候,李艺彤就想过睁开眼怎么跟黄婷婷解释,直到意识真正恢复了,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异常,想说什么都感到那里有一团火在烧。

迷茫中只觉得嘴唇上传来一阵柔软,紧接着滑过清凉的泉水,李艺彤努力想发出几个音节,牵动起伤口还隐隐作痛。

“你还要让我担心多久。”

那个人疲惫的声音渐渐远离,没想好措辞的李艺彤正打算再睡上一晚,听到最挂念的人都带上了哭腔,只能强迫着自己打起精神,尽量笑得不要太狼狈。

“你看,我就说没事吧。”被扶着半坐了起来,李艺彤深知沉默是黄婷婷生气的前兆,赶紧想着各种理由去安慰,可是看到她微张开嘴喘着气来缓解哭意的模样,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黄婷婷本来是想骂她的,同样也设想过她醒来该怎么教训,在确认这个人真的没有离开自己的瞬间,那些郁结多日的责怪却都消散了。

只剩下舍不得。

甚至要抱着她才能让自己相信这不是幻觉,再次庆幸李艺彤还活着的事实,虽然对方被撞过来的力道疼得龇牙咧嘴,强忍着眼泪还不住地道歉。

曾艳芬端着药碗推门而入,尴尬地咳嗽了两声:“我似不似不应该进来,不如我先粗去?”

“师傅,把药放下再走。”黄婷婷松开了双手,无力地坐回到了一边的椅子上,看着曾艳芬翻着白眼把木盘摔在桌子上。

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,为师真是气急攻心。

“婷婷啊多关心下斯傅好吗,她和朵朵一样天森心脏偏位,喇有辣么容易被射纵喔。”

说起来这种万中无一的症状,除了遗传几乎没有碰到过个例,只听说几年前冯薪朵也因此逃过一劫,不过等黄婷婷回药王谷的时候,她已经没什么大碍了。

曾艳芬围着李艺彤仔细瞧了半天,又看了黄婷婷一眼忽然问道:“之前听嗦你嫁人,这位莫非就似传说综的北齐三殿下?”

李艺彤先答应了一声,低了低头沉声道:“多谢前辈救命之恩。”

“这么嗦,你就似皇后的另一个女儿喽。”曾艳芬好像回忆到了什么,却已经来不及堵着外面的人不让进来。

“公主殿下醒了吗?”屋子的门还开着,何晓玉准备好了午饭就直接端了过来,见一屋子三个人盯着自己的眼神都有些古怪。

那个称呼表达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,李艺彤却装着不认识一般,反而困惑地看着身边的人问:“这位是?”

“啊!”何晓玉自然清楚当年之事的绝对保密性,只拍了拍脑门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:“哎呀离开金陵许久,有些忘记咱们阿黄嫁的是位王爷了,一时口快还望王爷恕罪。”

“劳烦几位照顾,本王还要在此谢过。”李艺彤低头有礼貌地回道,算是绕开了刚才的疑惑,曾艳芬话也接得快,让她回金陵之后别忘了送些银两来报答。

黄婷婷知道自家师傅不是贪财之人,正要再问却被李艺彤按着手,小幅度地摇了摇头,又探着身子说:“当务之急是尽快回去,我心里总是有种古怪的预感。”

抬手揉了揉胸口,李艺彤本来想表达一下她忧心金陵的不安,黄婷婷见她皱着眉反而转过身,声音里还掺上了气极的压抑:“伤还没好就乖乖躺着。”

还好这半年来李艺彤早就深谙如何应对,扭着身子躺平了下来,挤出一滴眼泪后半真半假地喊着好疼,黄婷婷果然不忍心地立刻围上来,食指挑去了滑落的泪握在手里,又按着她的肩膀叫人不要乱动。

李艺彤噌地抓住她的手,顾不上再跟人耍赖,澄澈的双眼神情一片专注,连黄婷婷都有些紧张害怕她突然提起受伤前的事,李艺彤却先从赵粤说起,又扯到了林思意,分析朝中的情况和可能的变化完全不像个不理世事的闲散王爷。

黄婷婷盯着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叹气,也跟着坐下来偶尔插上几句,她是不懂李艺彤这些年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做了多少事,但想着既然决定以王妃的身份继续陪着她,那这个人的任何决定她理应是支持的。

这和太子本来就没有关系,不明白当初的两个人在纠结什么。

曾艳芬去山下寻了一辆舒服的马车,各样的进补草药都装了一些,黄婷婷一直掀着帘子直到看不清药王谷的风景,何晓玉擦着眼泪始终止不住抽泣。

从半年前送走冯薪朵开始,也许这一对师姐妹,都真的再也回不来了。

“我们也桑路吧。”趁着何晓玉还瞧着远处发呆,曾艳芬已经带着装备齐全的马过来,紧了紧手上的鞭子,望着金陵城的方向,药王难得郑重地回了两个字。

救人。

马车驶进城门的时候不出意料地被拦住,守门的侍卫只愣了片刻就冷静下来,哆嗦着声音叫人把黄婷婷抓了起来,李艺彤捏着木框的手指节都泛着白色,却也强迫自己要顾全大局,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被戴上枷锁。

所幸朝中还有些部署,王府内早就有暗线等着给她汇报,赵粤是带着西凉奇袭的消息回来了,但护驾不利的罪责还是要问,二皇子提议了戴罪立功,让人又带着大军去了边境。

林家和西凉的关系被弹劾了不少,皇帝还处在心痛的震怒中,自然把林家满门都扔进了监狱,二皇子和贵妃三言两语的挑拨,又成功把南楚卷了进来,陆婷虽然不至于有生命危险,也是被软禁在质子府,连冯薪朵都只是知道她尚且活着。

李艺彤现下唯一能求助的竟然也只有这个可能的敌人了,还好冯薪朵在赵粤走前拿了刑部的令牌,两个人沉默地坐在马车上,一个颠簸过后李艺彤已经举着匕首架在冯薪朵脖子上,质问她户部是怎么被牵扯进来的。

冯薪朵迎着刀刃挺直了脊背,对不起三个字从齿缝间挤了出来,关心则乱的她也是一时大意,没想到对手早就等在了那,说到底如果她相信李艺彤能活着回来的话,想必也不会害了自家师妹。

“我不是故意的。”她确实没猜到盛怒下的皇帝为什么没杀陆婷,情急之下按耐不住先求助了黄家,她的人多少都能和南楚扯上关系,二皇子又不知在哪伪造出了户部走私的账本,配合着她派去的人,想让皇帝不信也难。

虽然没有在朝堂上讲明,但深层的暗示已经非常明显,户部的贪污李艺彤这位王爷撇不清干系,可是过了这么些天,皇帝也没传召辰王觐见,反而天天派人来关心伤势,送的贵重器物眼看着荣宠更胜当年。

也是,毕竟同样面对阵前遭袭,辰王回来了,太子却没有。

户部的事情总要有个说法,李艺彤扔开匕首先跳下了马车,无端的发泄对解决问题没有帮助,冯薪朵隐瞒的事不到最后一刻也不会交待,但两个人想救黄婷婷的心却没有隔阂。

险些忘了她王爷的身份还要避嫌,冯薪朵又把人拽回了马车,拿着黑色的袍子把她的常服裹得严严实实,用了赵粤的令牌才勉强被放了进去。

大概是提前关照过这里,黄婷婷穿着灰色的囚服也算是体面,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牢门的方向,赵粤的人见了冯薪朵点头,替她打发了跟着进来的狱卒,李艺彤余光瞥着人走远才上前扣住了栅栏。

被嘭一声闷响吓到的黄婷婷站起身,仔细打量了会李艺彤,除了瘦些倒是没别的变化,这才放心地问道:“你的伤好了么。”

“户部的事我都明白了,你们什么也不必说,让我来解决此事。”

“我问,你的伤好了没有?”

李艺彤还想再说些外面的事情,黄婷婷又走近了一步,冰凉的指尖搭在她的手背上,李艺彤又攥得紧了些,粗糙的木屑刺进手心,才让她满腹的怨气平静下来。

“没大碍了。”盯着李艺彤的眼睛确定她没有说谎,黄婷婷边叹着气边回她那就好,慢慢退了几步又坐回到了原来的位置。

其实照黄婷婷的性子和黄家一贯的为官风格,还有王府向来独善其身的本事,就是傻子也该明白这事多半是不能把这位王爷拉下水,不过户部这块肥肉二皇子自然不会不想沾着点油腥。

即使再不甘心地把王妃也关了进来,等李艺彤理顺了朝局想救人也未尝不可,她本来就对亲王头衔并不在意,有情有义地表现一番,说不定还会博得皇帝的赏识。

当局者迷,处于被动的王府还有些看不清形势,黄婷婷这副安然留在刑部大牢的模样,摆明了也是告诉李艺彤,户部的事她家只当自食恶果了。

“婷婷,你不欠我什么,我也不需要什么王位,我们可以…”

“李艺彤。”

仍旧是小声就打断了她的话,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被直呼姓名,李艺彤忍着喉咙口的怒气,等了好一会,才见黄婷婷温和地笑着回道:“就算我欠你什么,也早都还了,快回去吧,记得按时喝药,不要尽等着凉了。”

“好了,见到人安全也放心了吧,王爷还有许多事要处理,不要自乱了阵脚。”

替黄婷婷解了尴尬的氛围,赵粤的人也过来劝了劝,李艺彤呆的久了难免会招来是非,拽着人半天才拉开,细嫩的手掌被木屑划出一道长痕,血跟着渗进木头缝里被抹开殷红。

“阿黄,想让她安心也不必把话说得像诀别吧。”冯薪朵看着她逞强地绞着膝上的衣服也禁不住心疼,黄婷婷听到远处牢门重重合上的声音才重新站起身,颤抖的双手抚过还有些温度的栅栏,指尖蹭着那点血迹,半响才恢复了自己的声音。

“应该做好最坏的打算的,她还有锦绣前程,没必要为了我和北齐玉石俱焚。”

冯薪朵忽然找不出反驳的话来,就像她来金陵的目的一样,和陆婷度过的这半年如获珍宝,但自己又何尝不是自私地坚持已见呢,她什么时候想过要和陆婷商量一下,自己计划的可行性,还有亲自鼓励她一个人活下去。

怎么说得出口嘛。

自家师妹也是吧,确认了那个胆小鬼公主的心意,应该是知足了才会什么也不说吧。

李艺彤无非两条路可走,二皇子这次敢动户部也是以为她死了,算是正式撕破了脸皮,真要斗一斗的话李艺彤还有几分胜算,假如她要赢了,古来不是没有女子称帝的先例,但是她的王妃,难道还能以皇后的身份进宫不成?

假如她输了,拼得为黄家争取了清白,可户部也不是白纸一张,官复原职还是未知数,皇帝说不定判个流放什么的,现在想想倒还是个好结果。

李艺彤早就安排好了一路出关的方法,等北齐统一了中原或许才有找到她的可能,冯薪朵仰着头叹气,她就是练不出铁石心肠啊,会为李艺彤的出事难过,会为连累黄婷婷而内疚。

“其实不到最后我没想用这个办法的。”冯薪朵自顾自地说着,把手穿过木栏间递给黄婷婷:“明明跟小鞠都定好了,南楚赢不过北齐的,和西凉倒还能对峙一阵,等时间久了,陆婷肯定能忘了当年在药王谷救过她的小姑娘。”

“什么意思?”黄婷婷拖着她的胳膊追问,自己是知道冯薪朵身份的,还心甘情愿地被她的师姐妹之情利用,现下这话却听得云里雾里,对上冯薪朵示意的眼神,反复切过她的脉象才惊得倒吸了一口气。

“师傅都说我活不过今年冬天啦,你提前知道了,到时候就不要太伤心。”狡猾地笑了笑,冯薪朵拍着黄婷婷的肩膀安慰她。

“一命换一命,希望你们都不要恨我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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