熊猫睡睡

何等的亵渎

逃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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结婚请柬鲜艳的配色足够刺痛双眼,渡邉理佐甚至捏皱了颇有硬度的卡片,虽然早就知道寄来的对象是谁,打开的一刹那,并列的名字还是掀起了不少凉薄的尘埃。

她原以为藏在心里的某个角落就安全了。

朋友们陆陆续续收到了渡边梨加的邀请,姐妹俩的交际圈近乎重叠得可怕,熟悉的约了理佐一起回茨城,混迹在祝福的人群中,尽量扯出难看又不失大方的笑容。

婚礼的日子临近,姐姐自然没有多余时间陪着妹妹,理佐尴尬地站在房间里,连父亲都被母亲使唤着帮忙,不知道具体该做些什么,她趁着新郎走远靠了过去,僵硬地称赞着这套如雪般洁白的婚纱。

梨加抿着唇羞涩地回着谢谢,脸上的红晕大概是试妆后的效果,理佐生怕下一秒姐姐就会再说出什么,希望你也找到幸福之类的客套话。

那样只会让她觉得自己的爱更罪恶。

教堂在三个月之前就订好了,是小时候两个人经常偷偷溜去玩的那间,鉴于第二天要举行的婚礼,神父摆了不得入内的立牌,见到理佐还是笑呵呵地挪到了一边。

坐在告解亭里拿出了请柬,神父也跟着走进隔壁的小屋,也许说出来就会好了吧,向后仰去的头碰在木质的墙壁上,随着那声突兀的闷响,理佐轻声说:“我要向您忏悔。”

她怀疑可能是刚才的动作幅度过大,晕眩的脑袋连带视线都模糊了起来,适应了好一阵的天旋地转,理佐才敢睁开眼睛来迎接莫名的阳光。

“呦!要去吃午饭吗!”熟悉的声音伴着肩上发痛的拍击,志田爱佳皱着眉有点奇怪友人的表情,约她吃个午饭而已嘛,至于用活见鬼的样子看着别人。

理佐上下指着志田的衣服说不出话,双色交接的领结,绣着校徽的外套,无一不昭示着对方是个高中生,她低头确认自己的着装,如果不是十分肯定身在教堂才叫现实,当下的场景更趋向于被称之为梦境。

“总不能睡一觉就变傻了吧。”志田晃了晃五指,企图拉回理佐不知道飘去哪的注意力,挚友忽然用力钳住了她的肩膀,尖锐到破音的声线紧张问道:“今天是几号?”

志田刚拿出手机就被夺了过去,理佐抱歉地说着对不起,又去翻自己的来查看时间。

那个神父没有开玩笑,她掐了下自己的脸,反馈到神经的疼痛再度说明了真实性,也应证了神父告诉理佐的,回到过去改变未来的无稽之谈。

不是没有抢回姐姐的心思,她守了梨加二十多年,她从出生就认识梨加了,这份感情自认为不输给任何人,却偏偏在开始就懂得,她也赢不了任何人。

可惜内敛的性格既是不能犯错的保障,也是抑制占有欲的枷锁。

有意无意地避开姐姐的关心,理佐看着站在教室门口殷切等待自己的人,从什么时候起她学会了划清界限,来尝试熄灭与日俱增的异色火焰。

志田拽着理佐去跟梨加打招呼,对于好看的女生志田向来热情过头,还被理佐威胁过不要对姐姐出手,浮夸的家伙摆着手说当然不会,转过头像猫那样睿智地眯起眼,盯着理佐时似乎已经看穿了无谓的掩饰。

“爱佳你先去吧,我陪梨加好了。”推着志田去找远处成群的同学,理佐暗自责怪以前的她太疏忽了,竟然没注意到梨加拎着的两份便当。

身为年长者比自己还要怕生,梨加别扭地窝在大门一侧,要不是现在理佐一颗心都放在姐姐身上,可能也察觉不到没有开口的人,是想来叫妹妹一起吃午饭的。

“这不是梨加做的吧。”好笑地看着摆放整齐的蔬菜和肉类,印象中家里的厨房还没有发生过意外,梨加委屈地点点头说:“是拜托妈妈做的。”又小声补充:“但我有帮忙喔!”

得意地捧着食盒递上去,理佐想着或许是帮忙洗净了大米,勾着嘴角没好意思讲出来,只温和地说我开动了,掰开竹筷去夹里面的章鱼丸子。

梨加好奇地追问味道怎么样,在理佐捂着嘴给予好吃的评价后,也跟着专注地笑起来,笑意顿住的模样都可爱到令人惊呼,梨加耸着肩膀叹气,指着食盒说:“梨加没有丸子了。”

恶意卖萌的语气本人却不自知,理佐习惯了姐姐总将喜怒哀乐直白地展现出来,一如小孩子般的单纯即使工作后也未改变过,冒失的个性是她心底里最柔软的部分,也让理佐深刻践行着儿时要保护姐姐的誓言。

“我的给你吧。”拿这个人总是无可救药地想要妥协,理佐夹起自己的那份丸子,在喂过去还是放在食盒间游移的片刻,梨加倾身坐近了一点,用幼稚过头的行为咬了下去。

“妈妈的手艺真好。”睁大了眼睛神奇地赞叹道,有了食物补充上午缺失的精力,梨加倒是话多了不少,两个人难得天南地北地聊着,一起吐槽班上的同学,一起埋怨刻薄的老师。

理佐认为距离感真的是很微妙的说辞,假设她们像普通的姐妹般亲密携手长大,恐怕也不会在彼此不了解的领域里滋生黑暗,也不会让名为拥有的复杂感情发芽开花。

浑浑噩噩地走下了楼梯,梨加收拾东西慢了一步,她叫住理佐,逆着光的脸看不出神情,短暂地静谧过后接着说:“今天中午,谢谢理佐愿意陪我。”

快速从理佐旁边跑过,要不是听清了那句小声的再见,眼前的场景更像是被欺负者的逃离,怕梨加摔倒赶紧跟着她扶了扶,理佐别扭地捋了捋发尾,胸口凝聚的感情顶在舌尖,她偏过头又咽了回去,同时松开手回答:“也谢谢你。”

“痛...”估摸着是穿越时间的后遗症,理佐揉着脖颈环顾四周,拳头捶向隔离开房间的雕花木板,激动地说道:“让我再回去一次!”

本质的心理年龄很大了,让她对着高中生说那些话太困难,有了经验的理佐从课堂上蹭地站起来,在老师的瞩目下揉着太阳穴:“身体突然不太舒服,可以请假吗。”

旁边立刻跳起了几个自告奋勇送人的同级,这张冷酷的脸也让老师信任了一半,挥了挥手转身继续写着板书。

推拒了别有用心的好意,理佐晃悠着走到拐角就跑了起来,古板的教授她记得很清楚,姐姐正面临大学毕业后的工作选择,而自己还沉浸在即将成年的肆无忌惮。

每次都假装意外又倔强地和姐姐读同一间学校,日常衣服大多寄回了家,梨加背着包踏进电车,顺势坐在了空出的位置上,在后面涌进来的人流中听到了耳熟的抱歉声。

理佐扶着栏杆边喘气边问:“怎么不等我就走了。”一脸无辜的梨加歪过头:“是理佐说要和爱佳出去玩,我一个人回得去啦。”

确实是过了出门需要领着的年纪,无法反驳的理佐索性默不作声,以前闹了矛盾总是互相不说话,梨加难以理解平常人在意的地方,可她会把认错的态度藏在蓝色玩偶后面,显然对妹妹来讲比对不起更为致命。

梨加小心翼翼地拽着理佐的衣角,蹭过来的脑袋轻轻贴着小腹,理佐脸红地说没有生气,牵着她又不敢乱动,任人半靠在怀里迷迷糊糊犯着困。

还好自己跟过来了,拉着没睡醒的姐姐下车,比平时更听话的梨加看上去很容易被拐骗,理佐心有余悸地推开家门,跟等候的父母问了好,见梨加还倚在她肩上不肯自己行动,皱着眉不太情愿的样子,替她擦脸的举动还是细致轻柔。

“衣服也要我帮你换么?”留恋在妹妹门口的梨加这才反应过来,眨着眼睛呜哇地叫出声,匆忙往屋里走还撞到了自己的额头。

就是因为这样,她才舍不得把姐姐交给别人。

沉不住气地在房间里乱转,清冷惯了的理佐停在门这边,且不说她迟钝了多少年才将亲情的假象抹去,能够重来一次的机会也缺乏勇敢的劲头。

梨加敲响了房门,被理佐即刻打开的速度吓到,唯唯诺诺地抱着玩偶说:“可不可以和理佐一起睡。”

偶尔在惧怕打雷的夜晚会遇到这样的请求,理佐欣然回答当然可以,看着姐姐迈了乖巧的小碎步躺进里侧,蜷缩起腿再羞怯挽住妹妹的胳膊。

“晚安,理佐。”梨加轻声呼唤着妹妹的名字,又拖长了尾音置若罔闻地再念了一遍,理佐翻过身面对她,黑漆漆的屋子很好盖住了她盛满恋慕的眼神。

梨加抬起手去撩理佐额前的碎发,执拗又认真地用食指梳理着,直到把齐肩的短发都别在了耳后,才满意地呼出气来,抿成一条线的双唇向上扬着,捧起了鲨鲸玩具隔在两个人中间。

嘴唇和脸上都传来了毛绒绒的触感,理佐无奈地吐出梨加的二字音节,被慌忙解释的人打断:“aoko在和理佐说晚安呢。”

看到姐姐被突然的严厉震慑,可怜兮兮地垂下视线往后退去,理佐几乎瞬间就丢掉了原则,揽过梨加的腰不让她贴着冰冷的墙壁,努力克制着翻白眼的冲动,对那只玩偶说晚安,再抬起头说:“梨加,晚安。”

度过一成不变的日常毫无意义,那却是理佐异常珍惜又忽略掉的时光,产生了就一直这样下去好不好的念头,属于他人象征的婚纱就硬生生地挤了进来,用恶魔的语调提供着和姐姐一同下地狱的选项。

理佐终于意识到呆滞的时间太长了,连梨加平稳的呼吸声都变得格外动听,她谨慎地压着玩偶向下,心里的小人儿又在叫嚣,让自己去摘那颗万劫不复的果实。

“喜欢。”染着哭腔的沉闷告白并不特别,理佐不知道该不该感谢睡着的梨加,此刻听不到妹妹鲜少袒露的心迹,感受不到落在唇上如羽毛般仿若未存在的吻。

请柬卡片啪地掉在了地上,钢笔书写的结婚日期还是明天,双手环抱着发冷的身体,理佐不可否认地后悔昔日的胆小鬼,她在隔间里无助地呢喃,梨加,喜欢你。

婚礼的新郎理佐其实是认识的,一家公司的前辈,是个可靠稳重的男人,对于姐姐总是照顾周到谦谦有礼,面对自己也同样沉着冷静,好像被整个渡边家磨没了脾气。

理佐拉着梨加的手,过重的力气让她又缓缓松开,眼前提醒邀约的男性挂着胸牌,辨认出了这位即将成为自己姐夫,在当前的时间点上,还只是个热心的同事。

她用拜托了的眼神看向姐姐,梨加在妹妹和那人之间来回瞧着,中午答应过的约会和理佐突兀的要求,只能转头跟男人说:“对不起,只能下次再和前辈吃饭了。”

对于被选择的自己理佐相当没有信心,以至于愣了很久,被握住而捂热的双手晃动着,才回答着梨加一时冲动想要去的地点。

那座小教堂保持着理佐多年后再来的装饰,神父会在花园的盆栽下放把备用钥匙,倾斜的夕阳透过彩色琉璃的绘画,梨加坐在斑驳而绮丽的剪影中,抚摸着那架有些年月的钢琴。

“如果理佐以后结婚的话,务必要请我为你弹奏喔。”掀开了擦拭过的盖子,理佐淡淡应着的不要被琴键的声音压过,弹奏者练习过数次的曲谱烂熟于心,不懂音律的人只当那是长年累月的平凡练习。

理佐紧紧抓着台下的木椅,突起的尖刺划伤了手指,连着心的疼痛感蔓延至全身,好用来克制她在神的面前,向亲生姐姐诉说过去那不堪入耳的喜欢。

最喜欢姐姐了,年少时得知的血缘关系令她感恩,说到底小孩子总是希望有人来陪伴,朦胧的好感变质于学会了照顾,小小的理佐走在前面,身后是为迷路弄脏衣服抽泣的梨加。

“又...又要麻烦理佐来找我。”用力的吸气惹得人心疼,理佐的语调还是波澜不惊:“不麻烦,因为我喜欢梨加,才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。”

“嗯...我也喜欢理佐!”小跑两步靠近妹妹,梨加恢复了如常的说话方式,记忆里那句绝对不要丢下我模糊掉了,只剩了理佐一次次望而却步,让那位先生从她身边带走了发誓要守护的人。

讲过太多遍的喜欢只存在于姐妹间的伪装,婚礼当天自己应该就是坐在这里吧,理佐站起身,摇摇晃晃地走向她再也不能触手可及的身影。

爱してる。

“我们回家吧。”

理佐温柔地微笑着,她不要改变未来了,从小到大唯一的愿望即是所爱的人获得幸福,对她而言无论放弃还是讲明,都将成为背叛亲缘后的某种救赎,那善良的姐姐呢,善良到会因此受到伤害,来埋葬妹妹玷污过的天真情感。

汗水浸湿的请柬打折了一角,理佐扔进了旁边的纸篓,走出告解亭直面阳光伸着懒腰,她也不要参加明天的仪式,逃过一次也不介意再逃第二次,只要知道,姐姐以后会幸福就好。

巨大十字架上捆绑着为人类受刑的耶稣基督,“吾主在上。”单膝跪了下来,理佐合十了双手交握祈祷着:“请您宽恕她,赐予她幸福,我愿承受背德的一切罪责。”

我愿承受以妹妹的身份,爱着姐姐的一切罪责。

就算这份爱违背伦理道德,我也不希望它停止。

虔诚地叙述着不该发生的故事,理佐引以为豪的自制力溃不成军,她听到安静的教堂传来了磕碰声,从另一间忏悔室里走出来的人,正提着婚纱的裙摆向她缓慢踱步。

“如果爱上什么人也算是罪过的话。”梨加站在理佐面前,微微躬着身子合住她的手:“那我与你同罪。”

为婚礼做最终排演的新娘独自留在大厅,理佐昏睡的小屋坐不下第二个人,梨加打开了隔壁的木门,沉默又耐心地听完了她对过往的结语,外面新郎和父母交谈的声音渐近,梨加扶着妹妹站起来,懵懂的表情下露出非常坚定的决心。

“理佐,不带我逃走么?”

她想,也没有询问是否愿意的必要了。

梨加一直认为理佐是个很好懂的人,总跟在自己身后叫着姐姐的小女孩,忽然开始固执地只用梨加称呼她,然后呢,然后理佐就自以为是地跑掉了。

笨蛋妹妹怎么忘了,姐姐的喜欢,永远都比你要多出三年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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