熊猫睡睡

何等的亵渎

金玉良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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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上一方小船边挂着的鱼竿轻微抖动,四周激起的阵阵波纹发散,黄婷婷扶了扶盖在脸上的斗笠,还没来得及掀开,只感觉到小船远处的那头下沉,一道黑影闪过又不见了踪迹。

她的船离岸边还有些距离,当下正要赞叹这极为漂亮的轻功,一支箭擦着她的额头钉在了船上,带着本来就寥寥无几的碎发飘落下来。

万丽娜从树林里钻出来忿恨地跺脚,收起了手上的弓箭跟黄婷婷打招呼:“朵子姐叫你回去呐,出了件大案。”

真希望冯薪朵能好好把传唤令改成一封书信。

黄婷婷答应了一声,划着船调头靠岸,余光瞧见竹排上躺着的玉佩碧绿通透,想来只能是刚才那人丢失的物件,出于好心就收进了衣服里,却觉得怀里相隔之处有些异样的温暖。

锦衣卫都府的前殿还在修缮,见黄婷婷换好了红衫进来,冯薪朵敲了敲轮椅的木扶手,正在倒茶的陆婷翻了个白眼,把杯子往人手里一塞,又推着她到了书桌前。

“区区一个采花贼,至于把我叫回来么。”翻完了桌上的卷宗,身为副指挥使的黄婷婷觉得有些小题大做。

“这小贼近日取了王子杰大人府上的贵重器物,惊动了小皇帝,这才下了命令让锦衣卫也派人手追查。”

“别转移话题指挥使大人,大哥和娜宝正当值为什么不叫她们去?”

说到这冯薪朵竟然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,揪着黄婷婷的衣角抹眼泪:“娜宝追了那小贼七天七夜,回来差点要以身相许,可怜天下父母心那阿黄。”

黄婷婷诧异地将视线转了过去,万丽娜抬眼瞅着天花板梳着刘海解释:“那贼人挺好的,我身上没了银子,还是她一路请我吃面送回了金陵城。”

也是,按这卷宗记载,刘家小姐佩鑫和宋家小姐昕冉,可是天天敞开着窗子等人家来,两府倒是布下了天罗地网,最后还是让这小贼只留了礼物,人影都没见着分毫。

看着冯薪朵一副理所当然陆婷不能离开身边模样,黄婷婷还是咽下了为什么要召回自己去查案的疑问。

卷宗上并没有太多有用的线索,翻过几页却看到了唐安琪的名字,这位旧友的生日挨着自己,不妨跑一趟说不定还能碰着点意外惊喜。

走进楼外楼的时候猛地被熏了满身的酒气,黄婷婷穿着公服没人敢上前招惹,只有唐安琪踏着婀娜的小步子挽着她的胳膊打趣:“怎么黄大人,看上我楼里哪位姑娘啊。”

“正是看上了唐老板,可否借一步说话。”板着面孔一本正经地回答,这些年黄婷婷已经练出被唐安琪搭讪不脸红的本事,推着她柔若无骨的身段进了里屋。

“你说李艺彤啊,可我这是红楼唉,只要出得了银子,哪里算得上采花?”唐安琪听她讲明了来意又不好取笑,正巧外面的丫鬟推门进来,也就留了时间给她思虑。

“小姐姐,这是赵公子让我带给你的。”那丫鬟脸上打了脂粉还透着些黑,黄婷婷这才想起了正事也就放过了暂时的眼熟,认真说道:“那贼偷了王大人的玉佩,我是来追回赃物的,她要采哪朵花关我们锦衣卫什么事。”

据说那小贼也没真的动过哪位姑娘,只聊了些诗词歌赋送了些稀罕玩意,虽然闹得人尽皆知,但也没谁家真的拿出证据报案。

旁边正要出门的丫鬟可是急了,摊着手无辜地接话:“讲道理,都说那块玉佩被我弄丢了,还追着人不放干嘛,我又不能再变出一个来。”

“李艺彤?”黄婷婷愣愣地看着眼前一身粉衣的小姑娘,李艺彤倒也没客气地挥了挥手:“在叫我吗黄婷婷?”

唐安琪举着杯盖的手顿了顿,无奈地叹了口气:“要打,麻烦出去。”

采花贼哪里打得过锦衣卫,见黄婷婷拿出腰间别的棍子就追了过来,李艺彤狼狈地扯掉了碍事的女装,身手利落地翻出了二楼的窗户。

被衣服蒙住眼睛的黄婷婷不小心碰到了走廊的花瓶,生气地将挡路的物件推开,也跟着从窗口跳了出去。

“记在赵粤账上!”唐安琪捧着一地碎片,心疼地瞅着她摇摇欲坠的窗扇。

李艺彤穿着一袭黑衣,要不是落地后回头看了眼,黄婷婷还真的一时没分辨出她在哪,自己的体力不占优势,追着过了小半个城就有些疲倦,只好停在屋角歇着喘了口气。

已经跳到两座府邸开外的李艺彤也跟着停下,又原路回来搓着手问她要不要喝水。

黄婷婷干脆坐了下来,打量了会主动示好的贼小姐:“你还随身带着水壶?”

“没有没有,这是我刚从冉冉家拿的蜂蜜,润嗓子效果很好,你试试吧。”把小瓷瓶扔了过来,黄婷婷接着闻了闻,确实是普通的花蜜也就喝了:“你就这么想被我抓着?”

沙哑的声音还带着温柔的腔调,大概是不同于往常面对的犯人,李艺彤身上全然没有十恶不赦的气息,眉宇间的少年风貌只写满了对敌人的关心。

“被你抓住也没什么不好,但是我真的把玉佩弄丢了,你抓我没用的。”还保持着几分戒备回答,李艺彤轻巧地笑了笑又反问:“再说你知道我不是坏人的,不然怎么相信我没在那里面下毒?”

黄婷婷咳嗽了两声,为自己抛诸脑后的疑心默哀了半柱香的时间。

对面的人就这么静静等着,锦衣卫自有一套逼出毒性的法子,可见黄婷婷仍然没有考虑到中毒的可能性,看着看着忍不住傻笑起来,不同于别家女子的明媚,不曾打扮的人束着头发面上一片清冷,即使在夜里也好看得委婉动人。

可惜她这趟是帮赵粤给唐安琪送贺礼,没带着缓解劳累的丹药,只能让黄婷婷兀自休息够了,再选择是放过她还是接着追。

等等,万一是前者怎么办?

李艺彤还真的担忧起来,挖空心思想着怎么能再闹出点动静,黄婷婷忽然站起了身,远处的火光隐约靠近,她瞥了一眼呆在原地的李艺彤,那句你快走还没来得及出口,连弩就发出一排箭雨,所幸距离不近都被轻松躲了过去。

王大人府上的亲兵哪里来的消息,黄婷婷认出了府兵的规制,这连弩可算是京城违禁的武器,李艺彤只能将就闪避着后续的射击,却没注意到反方向来的一只暗器。

肩膀传来并不明显的刺痛,李艺彤正要翻过屋顶的手没使上劲,压着层层的青瓦就滚了下去。

黄婷婷看清了她掉落的小院,余光瞧见府兵中混着的锦衣卫,猫低身子悄悄地跟了过去,听着墙外脚步声走远了些才仔细去寻地上的血迹。

“李艺彤,你在哪?”屋子里黑漆漆的,黄婷婷正要屏息去听,一只手捂着她的嘴巴把人带到了角落,那人的身上有种混着血腥味的兰花香,拦在自己腰间的手力气很大,黄婷婷略微挣扎了一下,察觉到外面的人声才赶紧定住混乱的心神。

举着油灯的小厮推门看了看,又一脸莫名地退了出去。

李艺彤这才恢复了急促的喘息,腿软地沿着墙边滑坐在地上,黄婷婷随她拉扯着俯下身,皱着眉反省自己两次替人掩饰的举动,借月光拔了她所中的暗器,却越发不安起来。

“你中的是锦衣卫的毒镖,需要特殊的解药我没带着,你跟我回去,不然挨不到明日午时的。”即使药王在这也不见得能救回来,黄婷婷并不认为一块玉佩再名贵,还能贵得过人的性命。

“不行。”李艺彤拒绝地很果断,没等人骂她贪财至此又探着头看向窗外估摸时辰:“我答应小淇今晚带她上山看萤火虫,等天亮了再跟你回去好不好。”

“你答应别人的事,比你的命还重要?”她说的小淇恰好黄婷婷也认识,是城外庙里收养的孤儿,说来自己还喂她喝过汤药,平白无故得了个娘亲的称呼。

就算她承诺让李艺彤完成这件事,回锦衣卫一趟必然赶不及去接那女孩,可黄婷婷若放了李艺彤先去,自己再带着解药也不见得还能找着人。

以她的功夫万一有同伙接应,逃过了这次要想再找着线索可没那么容易。

李艺彤撇撇嘴睁着大眼睛看她,目光坦诚得一塌糊涂不掺丁点狡猾,身为锦衣卫的黄婷婷难得地心软,柔着声音问她:“你可信我?”

“当然信啊。”李艺彤曲起手指敲了敲黄婷婷身旁的武器:“刚才我们离得那么近,你都没想过用暗器打我的腿,怎么现在还会想要我的命吗。”

不愿伤害她的心思被看穿,饶是一向公事公办的黄婷婷也架不住脸红起来,好歹趁着夜色没让人看见,连忙低头遮了遮,不好意思地撕下自己的衣服给她包扎。

“其实上回我是要跟着娜宝回锦衣卫的,不过中途陪着络络去施粥,之后娜宝就让我走了。”

连娜宝都叫上了,这关系果然不一般啊,黄婷婷也来了听故事的兴趣又追问:“络络可是王大人准备新纳的小妾徐子轩徐姑娘?”

“对呀,不然我干嘛改行偷盗啦,那块玉佩用了金镶的工艺肯定不是寻常玩物,王大人着急找到应该没心思管纳妾的事了。”

“是为了娜宝?还是徐姑娘?”

“我答应了要保密的!不能告诉你!”李艺彤说完就紧闭起嘴巴不住摇头,黄婷婷按着她的额头让人别晃,又使劲捏了捏她的脸:“看来是为了娜宝,你呀。”

“疼,疼,婷婷饶命。”硬是挤出了一滴眼泪,李艺彤又耍赖地在人怀里呜呜了几声,调息了片刻总算能站起身了,还要劳驾黄婷婷扶着走回到墙角下。

其实毒素会限制她轻功的发挥,自己如果只是离开一会,李艺彤又能跑去哪里,但是这毒不解,中间要是生了别的变故,大不了也就带着死人回去复命罢了。

本能地相信那玉佩被弄丢的说辞,可又不愿真拿对方的性命做赌注,黄婷婷为自己这温和性子带来的两难懊恼,迟钝地还未和眼前这个人本身扯上关系。

“我要是死了,麻烦你复命之后把我的尸首交给铸剑山庄我爹,就说孩儿不孝未能尽人子之责…”

“你闭嘴,有什么话自己去说。”打断李艺彤的絮絮叨叨,黄婷婷又拖着人藏进一株树丛:“乖乖待在这,我去拿解药。”

严肃的神情让李艺彤问不出去哪拿,转念一想就猜到她的意图,外面还有个锦衣卫全副武装,身上多半带着解毒的药瓶,但黄婷婷能用什么理由问同僚索要。

“婷婷别…”

阻止的话还没说完,黄婷婷已经旋开了木棍的机关,毒镖擦着她的胳膊划过一道血痕,又冲着李艺彤露出让她放心的微笑,这才翻过了小院的围墙。

根本没去考虑那名锦衣卫不随身带着解药的可能,甚至用自己的性命去威胁,为了不让同僚起疑心,她飞快地吞下了一颗,将另一颗压在舌头下面,又绕了两条街才重新跳回这座院子里。

李艺彤看着她取出那颗药的时候难免有点害羞:“这..这样不好吧..”

这时候装什么清纯,黄婷婷把药丸放在掌心硬塞进她嘴里,拍了拍手再拉着一脸委屈的李艺彤起来。

“凶什么凶,我吃还不行么。”救命恩人就仗着自己长得好看,成功让李艺彤把想要埋怨的话收了回去,回忆起刚刚她毫不犹豫伤自己的那下,不和人商量也不听劝的样子真是,够固执的。

温柔又固执。

再想到那颗药放过的地方,李艺彤只觉得这金陵的夜晚太燥热了。

龚诗淇等着两个人的时候还有点惊讶,她的腿脚不好不方便走崎岖的山路,正要往李艺彤身上蹦跶,只见黄婷婷站了过来,把小姑娘拉到了自己背上。

揶揄的视线在二人之间徘徊,走了一段才瞧见李艺彤的伤,咋呼着问她受的伤疼不疼,要不是黄婷婷耐心安慰恐怕就要哭得引来僧人。

李艺彤拍着龚诗淇的头说没事,让小姑娘和自己拉钩约定不会走太远,才坐在了地上休息任龚诗淇追着那些萤火虫四处跑。

“说起来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?”不止名字还认出了她的相貌,既然一时半会也下不了山,黄婷婷倒是心平气和地打算聊上两句。

“娜宝告诉我的,说下次来追查的锦衣卫应该就是你了,让我务必多小心些。”

兴许是当时还给了自己的画像,黄婷婷翻了个白眼,虽说不是什么大事,但万丽娜这摆明了就是出卖同僚,到底这采花贼有哪里好的,竟让那么多女子念念不忘。

不对。

黄婷婷收回了悬在空中的右手,和李艺彤面面相觑,经不住对方好奇地凑上来,又推开她的脸问道:“你一个女的为什么要做采花贼呢。”

“冤枉啊姐姐,我连路边的野花都不采的!”李艺彤一心急抓着脸旁的那只手摇晃:“我跟你讲,以前初入江湖之际被一位姑娘救过,她说自己是金陵富户,我想着要跟她道谢啊,就挨家挨户地找而已,谁知道落得这么个名声。”

“呵,那你找过一家也罢,干嘛又去而复返。”这会看清了李艺彤穿的衣服,也只是便于行动的装束,并不是刻意的男装打扮,但凡有眼的都能看出她是个女孩子。

李艺彤腾出另一只手挠了挠鬓角,面无表情地回道:“大概我生得俊俏吧。”

心里骂了她一句不要脸,趁着人探头去寻龚诗淇的影子,黄婷婷偏过脑袋仔细瞧了瞧,未脱稚气的侧脸还有些肉嘟嘟的,眼睛里闪烁的笑意明灭可见。

唉?李艺彤什么时候把头转过来了?

“你偷看我噢。”

“你给我闭嘴!”

被戳穿的黄婷婷还有些生气,哼地一声扭过头,顺势要把手也跟着拽过来,李艺彤比她反应快些,十指扣着往怀里按,牵动了肩膀上的伤还渗出些血来。

黄婷婷立刻停止了动弹,刚才李艺彤去里屋叫醒龚诗淇的时候,她随意摸了点救急的物件,不想承认是记挂着那人的伤,心下正百般找着理由解释自己的顺手。

“这位大人,您是从哪学的这偷东西的本事?”止血药和干净纱布肯定不是变出来的,李艺彤被粉末敷着嗷嗷叫了两声,怕惹得龚诗淇担心又捂住嘴,鬼鬼祟祟地缩着脖子。

没被询问你是不是为了我的黄婷婷反而更生气了,故意下了狠手勒紧了肩上的结,又看不下去李艺彤可怜兮兮地嘟着嘴,挑了挑眉含着笑回道:“跟你学的啊。”

李艺彤觉得自己的毒一定是没解干净,不然明明吃过晚饭才去送的信,怎么这会还觉得头晕目眩胸口发闷。

金陵的夏季还留了炎热的尾巴,这山里也不见得有多清凉嘛。

黄婷婷第一次觉得这锦衣卫的官服有些厚重,出门时想着是夜里也没有带能扇风的斗笠,那边龚诗淇蹦蹦跳跳地跑了回来,双手包裹着什么说要回礼,李艺彤也松开了二人不自觉还紧握的手,去接那只微弱发亮的萤火虫。

赶紧挪着身子坐远了一些,黄婷婷稍微松了松紧缚的领子,深深地吸了一口混着土腥味的新鲜空气。

光明正大地偷看着身边的人,李艺彤把龚诗淇圈在怀里,给她说了些自己在书上才读到过的秀丽风景,看着小姑娘迷迷糊糊地说以后一起去,还是敌不过困意地睡着了。

黄婷婷又靠近了些,刮了刮龚诗淇的鼻子,伸出手想要揽过人背着下山,李艺彤却抢先着站了起来说:“你也累了,我带她下山吧。”

抱着胸口站远,悠闲地等李艺彤百般用力却抱不动那孩子的逞强,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,摇摇头无奈地扶到了自己背上。

“才几天不见,小淇可真能吃啊。”摸了摸鼻子表示自己是因伤所限,再看看黄婷婷这细胳膊细腿的,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。

“照顾好你自己吧。”黄婷婷本来走在前面,停下来想多嘱咐一句,李艺彤唉了一声算答应,大概是没听清,反而解下了自己的披风盖在龚诗淇身上,又笑盈盈地冲黄婷婷道谢:“麻烦你啦。”

黄婷婷却不想搭理她了,这样娴熟又自然的对话,就好像她们是一家人那样。

“对了,听你出自铸剑山庄,为什么随身不带着武器?”沉默只会让气氛显得更安逸,黄婷婷主动挑起了话头,也算是自己的好奇心作祟,毕竟卷宗上确实从未提过这个人出现时有防身之物。

“唉?见可爱的女孩子怎么能带凶器呢,再说了,我每次都穿着丫鬟的衣服入府啊,不明白那些守卫来来回回是想抓住谁。”

你倒是真贴心。

黄婷婷敛住惊讶的表情,好像错综复杂的连环案最后被证明凑了巧,并没有那些传闻中的绝妙布局,只是她真挚地用心对待每一位遇到的姑娘,不过这个遇到的前提条件着实让人不予置评。

把龚诗淇送回了屋子,天已经蒙蒙亮了,庙里撞钟的声音从远处传来,黄婷婷听了会今日鸣响的个数,因为自己这会也泛起些困意,没放在心上就推了门出去。

李艺彤还看了几眼确定龚诗淇睡得沉了,于是自己走得慢些,被啪一声重重关着的木门拍在额头上,疼地起了一片的深红色。

“参加陛下!”黄婷婷在外面高声呼喊,半跪了下去,脸上精彩得足以让说书人称道一整天,贵妃身体一直欠佳,小皇帝每个月这天都会来庙里祈福,年纪轻轻也不追求奢侈的伺候,没想到竟和一般僧人同住,这会听到了钟声又一个人先跑了出来。

若是一般锦衣卫也就罢了,偏偏黄婷婷和这位皇帝不仅有一面之缘,当初她险些就要做了太子妃,还是药王收了自己为徒,带去云游四海多年未回金陵,又拖着冯薪朵的安排让人进了锦衣卫,才免去黄家成为皇亲国戚的麻烦。

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,小皇帝喜欢她的心思朝堂上都看得明了,也是碍于皇后贵妃的面子,才迟迟没有真的下旨让黄婷婷进宫。

至于锦衣卫小姐本人,对皇帝尊重她想法还是感激的,除此之外,能逃一天算一天吧。

李艺彤独自在屋里呆着又不能出去,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,推开窗户的缝隙看着两个人在那含情脉脉。

小皇帝倒真没来得及问些什么,他身后的房门推开,那女子虽穿着不甚华贵,却也端庄得体,腰间的玉佩被清晨的微光照着,细腻的玉纹和磨砂的雕金相得益彰。

奇怪,自己不久前在船上捡到的那块,怎么和贵妃的器物看上去像是一对。

当着皇帝的面不好多讲,黄婷婷在心里默念了十遍阿弥陀佛,希望事情不是像她猜测的如此巧合,这会也反应了过来,那王大人虽然支支吾吾形容不清失物的样子,但李艺彤是见过的啊,找画师描摹了图案出来,悬赏之下必有蛛丝马迹可寻。

除非?

除非王大人想找到那块玉佩,却又不能真的需要让人找到那块玉佩。

从金陵下了狠手的追杀,看上去倒确实是更想要采花贼的性命。

庙里的住持及时出现,请示着皇帝该进行今日的行程,黄婷婷得了赦令转身就拉了李艺彤出来,着急地问她那块玉佩究竟长得什么模样。

李艺彤还鼓着脸生闷气,指着额头的小包说疼,黄婷婷愣了愣,见自己真是太过用力怕李艺彤被外人看到,抬起手轻揉着,本想把她当小孩子哄哄,就要踮着脚去亲那个地方,动作僵持了片刻又缓缓收了回来,脸红了半天才憋出一个乖字。

“和贵妃娘娘的那块确实一样,不过我是在王大人枕头下拿的,哎呀我的天呐。”讨到了好处李艺彤也不再耍性子,还真的忽略掉了黄婷婷方才奇怪的行为,两个人跑出一段路都停下来,张着嘴巴看向对方。

王大人的玉佩李艺彤是不清楚寓意,但黄婷婷知道贵妃的可不是普通饰物,成亲时皇帝御赐的姻缘玉,讲究起来还能让中书令查到渊源,宫闱秘事外人当然无从知晓,至于这其中之一怎么落入外臣手里,有关途径皇帝也未必会深查。

“那玉佩我放在都府了,事关重大,回去再从长计议。”黄婷婷换上锦衣卫官服的时候就随手搁在了房间里,说起来还庆幸是自己捡到了,可当下也想不出妥善的主意,只能和冯薪朵商量过再进行安排。

“婷婷我在都府等你!我认得路!”李艺彤忽然松开了被拉着的手,几个轻功步法使得出神入化,卷起地上打着转的叶子就消失在了林子口。

黄婷婷咦了一声,相信李艺彤知道轻重并不是要逃跑,正要追过去再问,又被身后闪出的中年男人挡住了去路,能悄无声息接近自己的高手,周身却不露一点戾气,只苦笑几声,看着李艺彤跑开的方向叹气。

“这孩子,难道为父真能强迫她结亲不成。”

玄衣男子转过身,冲着黄婷婷点头算是打招呼,变化不大的容貌立刻让黄婷婷认出了来人,几年前她在药王谷曾救过一对父子,后来才发现竟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李庄主。

听着这口气,李艺彤在铸剑山庄还不是一般身份,可是怎么也没法将那个风流张扬的采花贼和当年的小人对上号,黄婷婷躬身回了礼,试探性地问:“敢问李庄主,李艺彤是不是还有位兄长或胞弟?”

“让姑娘见笑了,她确实是李家唯一的孩子。”堂堂少庄主的身份这般顽皮,也怪不得她见着自家父亲跑得比遇上锦衣卫还快,纵容了这么多年也到了逃避成亲的年纪。

所以李艺彤要找的人是自己?

都怪这人小时候又黑又胖,她认不出来当然情有可原了啊。

和李庄主解释了事情的前因后果,抱拳告辞之后就急着往回赶,还记得李艺彤认真讲起做贼的来由,说不清身为源头的自己是该愧疚,还是心疼她昨晚引着自己去追,相处了一路却始终没意识到当年的缘分。

李艺彤翻遍全金陵院墙的时候,自己早就住在锦衣卫都府里了,她上哪去找那个搭救过的医女,又或者她知道自己进了锦衣卫,故意闹大了名声,想着早晚会碰上来抓她的人名叫黄婷婷。

真傻。

我才不要抓你呢。

耐力并不是自己的强项,赶着进了金陵城用令牌要了马,沿街的百姓正议论纷纷,远远就瞧见锦衣卫都府的前殿塌了不少,搭着的竹架散落一地,几个工人正躺在一边哀嚎。

要是朝廷不再拨一笔银子下来,估计冯薪朵明天就能造反了吧。

院里的对峙确实剑拔弩张,王大人带了私兵硬闯进来,喊着锦衣卫窝藏囚犯,黄婷婷翻墙进自家时就听到了吆喝,心想李艺彤应该是受伤后白天行动不便,被人抓了进府的马脚。

“阿黄,阿黄,你看看那边重修要花多少银子!”冯薪朵手上的算盘打得噼啪响,李艺彤瞄了她一眼,抹去了嘴角的血迹还嬉笑:“表姐这银子以后庄里出就好啦。”

“自身难保还如此嚣张。”王大人一掌拍在地上,掀起了还未铺好的石砖又碎了一片,他周身运气仿佛笼罩着青光,得意地哈哈大笑:“我这天罡罩已经练到了第九层,除了你铸剑山庄的独门剑法,谁能破我!”

这份狂妄倒也说得理直气壮,李艺彤本来就受了伤,毒虽然解了却还有些影响,她的修为以轻功为主,这下更不是王大人的对手。

有锦衣卫做内应,还驯养了一群使弩箭的府兵,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。

冯薪朵从容地摆弄着膝盖上的算盘,等着这笔损失也算到了里面,才慢悠悠地把东西递给陆婷拿着,从轮椅上半晃着身子站了起来。

“巧了,本指挥使也会这门剑法。”

胸有成竹的气势只维持了不到一刻,冯薪朵尴尬地摸了摸腰间,转头拽着陆婷的衣服嚷嚷:“怎么办大哥,我好像没带剑唉?你说用棍子能使出剑法吗?”

周围的人还呆呆盯着走路正常的锦衣卫指挥使,李艺彤上前拍了拍冯薪朵的肩膀,唯唯诺诺地把手中的长剑递了过去。

“早说你有啊。”冯薪朵恢复到沉着冷静的模样,凉薄的眼神扫过同样震惊的王大人:“一看你们就没读过新版的四大名捕,谁规定坐着轮椅的就不会走路?”

走了两步又揉了揉酸痛的腰,嗔怪地瞟了一眼拿算盘挡着脸偷笑的陆婷。

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,外面传来皇上驾到的声音时,冯薪朵早就收了剑坐回到轮椅上,黄婷婷捧着那块玉佩呈了上去,万丽娜展开了这些日子调查王府的卷宗。

小皇帝简单下了处置的旨意,屏退了锦衣卫一众人等,惟独留了黄婷婷下来,只摸着那两块成对的姻缘玉不说话。

“我不相信表姐你没安排人偷听。”李艺彤央求着冯薪朵告诉她交谈内容,被后者果断无视,招呼着陆婷边推轮椅边苦口婆心地劝着万丽娜,黄婷婷那边一直背对着大家也看不到口型,只见小皇帝听了半晌挥了挥袖子,笑着扶了她起身。

“他没为难你吧?”御驾刚出了都府大门,李艺彤就围了上来,这贵妃的位置有了空缺,她就是再傻也明白小皇帝的各种明示暗示。

黄婷婷好不自在地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服,随口回道:“刚向皇上禀明了,我已经和铸剑山庄的李公子有了婚约,请他务必成全我们。”

李公子是哪位?

除了抚着额头笑到直不起身的冯薪朵,锦衣卫里一片喧哗热闹得比刚才被人打上门还激烈,连李小姐都低着头开始怀疑自家是不是在外面有个私生子。

黄婷婷也不开口解释,笑得温吞吞地,把小皇帝索性当了赏赐的玉佩塞到了李艺彤怀里,那人木讷地抬起头,看到了黄婷婷拿着的另一块才真的弄明白了状况。

“婷….婷婷,你说我们这算不算金玉良缘啊。”

“金玉是有,可良缘太黑了,我还没看见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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